茶杯是她傍晚拉着文妈妈一起挑选的胭脂红六方杯,器型规整,棱角分明,线条流畅,含有六六大顺的吉祥寓意。但云舒独爱那一抹朝气蓬勃却又不过分妖艳的红,这样的好杯子,即便是盛冰霜雪水,也会教人以为是从天而降的仙酿。
云舒用白皙柔软的手指捧起茶杯,轻轻放到薛恒面前,“世子,请用茶。”
薛恒垂着双眸小憩,依旧没有理她。
虽没有理她,却也没有轰她离开。在云舒看来,她今日放下自尊来找薛恒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大半。便大着胆子在书房里转悠起来,整理一下书架,擦拭擦拭桌柜,再往博山炉里面加一些清新宜神的香料。
这都是她当丫鬟的时候做惯了的事,如今做起来,可谓驾轻就熟。
就在她考虑着要不要找把剪子来,把窗纱换上的时候,薛恒冷不丁道:“你怎么还不走。”
正站在窗前沉思的云舒一愣,转过头,道:“世子也没让我走啊。”
薛恒扭过脸,看向云舒。
她今日打扮的格外素雅,面上几乎不施粉黛,头发半散,身上穿着凝脂色交领襦裙,耳朵上带着一对青金石耳吊,除此以外,再无装饰。
在外奔波了半月有余,身材无可避免的消瘦了一些,却显得五官越发清丽,腰身越发纤细,薛恒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不冷不热地道:“可我也没让你留下。”
第40章040
◎还要我吗◎
云舒微微一笑,朝薛恒走了过去。
薛恒的眼神随着云舒轻移过来的步伐变得越来越沉,待云舒走到近前,眼底已然酝酿了一场雷霆暴雨。可他的表情沉静依旧,只带着一丝不屑的戏谑问:“想干什么?”
云舒低了低头,道:“云舒想给世子看看这几日练的字。”一边说,一边从袖口取出几张宣纸,“世子不在的这几日,云舒一直好好练字,世子瞧瞧云舒练得怎么样?”
薛恒眉毛一挑,“练字?”
“是。”云舒道,“世子之前不是命云舒每日写一千个字吗?”
薛恒发出一声嗤笑,“你是书法高手,临摹对你来说,岂非易如反掌?”
明知薛恒是在拿先前的事刺她,云舒却不气恼,只不卑不亢地道:“那也要看临摹谁的字,有些书法圣手的字,对云舒来说,难于上青天。”
说完,徐徐打开了宣纸。
薛恒原本一脸戏谑,待那几张宣旨铺陈在他面前时,幽静的眼底到底浮现出一丝讶异来。
宣纸上各有一首词,每一首词都是用他的字写出来的。
云舒临摹的是他的字,且临摹的惟妙惟肖,便是他本人也难辨真假。
一瞬间,薛恒搭在摇椅上的手猛地攥紧了。
他目光诡戾地看着那些字,那些词,不由自主地细细读过,继而冷笑一声,盯着最后一首词道:“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他瞪住云舒,“我竟不知,你对我竟是情深至此?”
云舒默然。
她知道薛恒读懂了这首词,也知道,薛恒知道她在哄骗他。
但她只能这么做。
便道:“云舒哪配爱慕世子,之所以默出这首词,只是因为喜欢罢了。”
闻言,薛恒复又将那几首词扫了一遍,继而目光复杂地看着云舒。
“董云舒,还有什么手段,一并使出来吧。”
云舒顿了顿,果然凑到薛恒身边,慢慢卷起衣袖。
又从笔山上拿起了一枝紫毫笔当做发钗挽起半散的头发,再取一枝青锋贯顶握在手中,提笔蘸墨,在雪涛纸上快速游走。
她神情洒脱自在,一壁运笔作画一壁道:“世子,云舒并没有什么手段,不过是世子要我活便活,世子要我死便死。云舒犯下大错,能再来伺候世子一回,已心满意足,不敢奢望其他。”
说完不再言一字,只专心作画。
薛恒全程默不作声地盯着云舒手底下的那张雪涛纸,看着那些黑色的线条渐渐演变出一对长眉,一双凤目,一只高鼻,一张薄唇。
墨发高束,玄袍加身,腰佩玉环,足蹬皂靴。
气宇轩昂,风采翩翩,贵气天成,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