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妈妈正往云舒的头发上摸花露,表情很是鄙弃,动作却又快又准,一点也不马虎,“你逃走了以后,这院子里的人都被发卖了出去,只留下了我和汐月。我好歹是老夫人房里的,就留在了绮竹轩,汐月则被打发到浣衣房去了。”
云舒目光一沉。
浣衣房的活又苦又累,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夏天还好熬一些,一到到冬天,浣娘的手总得冻裂几回,手上的冻伤就没有能完全愈合的时候。
凛冬寒雪,汐月一个细皮嫩肉,平日里只做些洒扫粗话,浇浇花,填填土的小姑娘,如何吃得了那种苦。
“是我害了你们。”云舒低下头,愧疚地道,“抱歉。”
文妈妈不作声,只一个劲往云舒的头发上抹花露,“你这头发是怎么弄的?都打结了,洗了三遍也洗不顺。”
云舒便抓了把犀牛梳梳头发,“世子呢?”
文妈妈头也不抬地道:“世子这几日在忙,偶尔回来一趟,还睡在了书房里。”
说着停下动作,语重心长地提醒云舒,“趁着世子还在国公府住着,还在气头上,你要赶紧抓住机会。若有一天世子不生气了,也不在府上居住了,那你可就要倒霉了。你知道的吧,世子在京城的宅子,府苑,数不胜数,若是住在了外面,你一个伺候过世子的奴婢,既做不成主子,也不能再去伺候别人,你猜你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云舒默默梳理着头发,未语。
“我劝也不知道劝了你多少回了,但你这丫头的脾气实在古怪,外面的世界就那么好?让你宁愿磋磨成这个德行回来,也不愿意安安生生地享受荣华富贵?”
文妈妈放下云舒的头发,擦了擦手道。
“外面的风是自由的。”云舒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的解释,“我只是不想当权贵手里的金丝雀罢了。”
“可看上你的人是英国公府的世子啊,你心气再高,眼界再远,也该收收心了吧?”文妈妈道,“遇上你,我才明白什么叫身在福中,不享,没有苦吃,硬闯。”
云舒听罢苦涩地微笑起来,闭起双眼,慢慢沉入水中……
沐浴后,她换了身素净衣裳,开始梳妆打扮。
薛恒不在,文妈妈便简单地给她擦了些胭脂水粉,又抓起一把头发挽了个新月髻,簪了两朵红梅,未挽起来的头发散于脑后,光滑柔顺,散发着阵阵香气。
云舒全程没有瞧镜子里的自己一眼,只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块被翘起来过的地砖。地洞早已被填补回去,地砖也重新砌好了,可不知为何,云舒总感觉那洞口还在,时不时有冷风从里面涌出来,呼呼地往她脸上吹。
收拾妥当后,云舒来到了院子,呼吸着被大雪洗涤过的空气,欣赏着她亲手种下的红梅。
那些红梅开的正好,鲜红夺目,充满了生命力。与死气沉沉的庭院形成鲜明对比。
云舒看了片刻,移步走向紧闭着的院门。
文妈妈寸步不移地跟着她,见她似乎想要离开,立刻抓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云舒自然明白这门后头有什么,也知道自己离不开,她只是想打开门看一看罢了,想试一试门外面的空气是不是更清新。
便霍地打开了院门,果不其然看见了数名带刀侍卫,以及正在抬头看天的左护卫。
左英反应极快,一听到开门声,立刻转过身,目光炯炯地朝云舒看了过来,云舒莞尔一笑,客气道:“没想到左护卫也在这里。”
左英笑笑,对着云舒一拱手,“云舒姑娘,我是左英。”
云舒点点头,“左英大哥,你没去保护世子吗?”
言下之意,薛恒可比她重要多了,用薛恒的贴身侍卫守着绮竹轩,岂非大材小用?
左英武功高强,性格却老实巴交,云舒一问便答:“姑娘不必担心,有哥哥守护,世子不会出事。且世子今夜便会回来,我自然要在府里候着。”
“哦。”闻得薛恒即将回来,云舒目光黯了黯,“我知道了。”
说完退了回去,关上了院门,活像那主动回到笼子里,还给自己上了锁的鸟儿。
左英的消息没有错,戌正一过,薛恒果然回来了,只不过去了书房,没有进云舒的房门。
云舒也没指望薛恒会来,山不来就她,她便去就山。
便烹了壶黄金芽,趁着夜深人静,鼓足勇气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桐柏长书桌后的红酸枝摇椅上,薛恒正架着腿小憩,他长长的头发半散着,仅穿着件烟蓝色的中衣,似是刚刚沐浴过,头从到脚散发着一股慵懒清逸的气息。
他明明听见了开门声,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一直坐在摇椅上,轻轻地来回摇晃着,像是睡着了。云舒便也放缓了脚步,小猫似得走到薛恒身边,将都承盘小心翼翼地放下。
即将她的动作再轻,再小心,可当茶壶茶杯碰到桌面的时候,仍不可避免的发出一声脆响。那声音并不大,却教薛恒睁开了眼睛,似怒非怒地盯住云舒。
云舒忙抱着都承盘退到一旁,“云舒动作粗苯,惊扰到了世子,请世子责罚。”
薛恒乜她一眼,别过脸,不予理会。
云舒并不失落,她默默地在薛恒侧后方站了一会儿,这才移步上前,给他倒了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