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儿心想,若不是你那般招惹人心,为何齐鲁关系能维持那么多年?又为何小白如此聪明有怀抱的一个人,愿意放逐自己到莒国?这里面自然有男人的计算,但也绝对不能说和婉没有一丝关系。
婉见诸儿不说话,又假装着急问道:"假若一日我容颜不再,是不是大王的恩爱便也不再?"
诸儿把婉拉进怀里,说道:"这些年,你对我从来都是笃笃定定的,而我只有忐忑不安的份,你难道不知么?"
婉细想了一下,确实这些年,她似乎很少怀疑过诸儿有一日会不爱她,抛弃他,因为诸儿为她付出过太多。她突然有些难过,"是我不够好?没有给你足够的信心吗?"
"不,是你太好了,我怕一不留神,就把你弄丢了。"
这时屋外有侍者声音传来:"大王,属下有要事禀报。"这个时辰来打扰诸儿,必是重要的事了,婉从诸儿怀中起身,准备回避。诸儿却说道:"不妨事,你就在旁边坐着听一听吧。"
侍者面色凝重地把竹简呈上,言简意赅地说了事情经过后,垂手等待诸儿的批复。诸儿把竹简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却似累了,说道:"你先退下吧,明早我会有一个答案。"
远在临淄的公孙无知终于叛了。之前诸儿随婉前去欢城,留太子守临淄,那时他还残留着一丝希望,便是公孙无知可以协助太子处理国事,结果公孙三番两次的挑衅让对公孙已经失望的诸儿彻底凉了心。
这次他离开临淄的时间更久,他在等待一个结果,他希望公孙鱼死网破,这样他便能下定决心彻底为太子铲掉这个隐患;他又似乎公孙最后能够悔改,哪怕聪明一点,不跳进他设的这个局,这样他便给自己多一些理由,让自己处理公孙的日子可以再向后拖一拖。
诸儿四月离开临淄,特意设了公孙无知辅佐太子监国,并吩咐大小事宜由他们二人决断。
五月的时候,齐国和鲁国之间的郕国乱了,鲁君派了使臣到临淄求援。太子向诸儿咨询时,诸儿却让太子和公孙无知定夺。
无奈中,太子只得寻求公孙无知的建议。郕国国小,这样的战役在公孙无知的作战生涯中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他迅速调配了自己的军队,连雍廪大将军都不曾禀报,就直接让军队奔赴战场去了。齐鲁联手,郕国自然不是对手。这场战役虽然是太子坐朝后的首次获胜,但此次战役皆由公孙无知主导,因而太子心中并不是十分痛快。
公孙这边却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他观望了几个月后,发现诸儿似乎对临淄城内事务果真一概不过问,便悄悄地让人寻了临淄城几个守卫主要城门的主将的错,又让和自己亲近的官员联合起来参了这几个主将,提议将他们换掉。
太子写信向诸儿求助,诸儿却说自己事务繁忙,可按公孙意见行事。太子无奈,只得遂了公孙的意。
公孙又向太子提议,说在葵丘戍边的连城身体抱恙,建议将他召回临淄休养后再送回葵丘。
此事尚没有结论时,公孙又找人到雍廪的大营闹事,还烧了一个营的草料,军中几件混乱事情交集,本来对雍廪当权就不甚服的几个副将,这时簇拥在公孙的身边,密谋在一个夜晚,将雍廪抓获并囚禁隐藏,这一切做定之后,公孙才准备向太子汇报,打算来个先斩后奏。
诸儿临行之前便对雍廪有交代,若遇到公孙在军里兴风作浪,都听之任之,哪怕公孙要搞政变策反,雍廪都要按兵不动,诸儿自会安排后手保证雍廪安全。
因此公孙这一计划才会如此顺利,但他身为官场老手,对这一异样竟无察觉,究竟是太愚蠢太轻敌,还是他一直以为诸儿不会对他真心下手?公孙动手后,诸儿迅速让自己的埋伏制服了公孙,这之后,才有了这份加急的蜜报。
"婉儿,你说,对于公孙无知,我究竟该如何处置?是杀呢?还是不杀?"诸儿好似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他一向处事果断,除了在婉身上,好似从来不曾这般犹豫彷徨。
"夷将军对你有恩,你记在心里这么多年自然是应该的。可是,夷将军若看到他的儿子如今在朝堂兴风作浪,甚至威胁到齐国的未来,夷将军肯定会比你更想处理掉他的儿子。"
"正是我知道他如果在世,会毫不犹豫地把齐国放在前面,我才更无法处理他的儿子。夷将军,对我不只是有恩,他对我的好,甚至好过对公孙无知。
这些年,我常常在想,公孙如果对我有恨意,说不定是因为我抢了他的父亲的关注和爱。那时候我还年轻,还没有来得及报答夷将军,他便去世了。因而这些年我想把这些恩情还给公孙,可说不定也是因此才害了他。
你知道吗?公孙的眼睛生得和夷将军真像,每次看到他的双眼,我都没有勇气下决心。夷将军只有公孙这一个公子,若我杀了他,我真的不知九泉之下以什么面目去面对将军。"
婉想,诸儿在这一方面确实不太是一个帝王该有的品质,慈不领兵,更何况是一个大国的国君。她感到不安,公孙无知如今已经如此疯狂,若诸儿再下不了决心,公孙是否会回以更疯狂的反扑,这会不会影响到诸儿的安全呢?
"大王,若一日你九泉之下见到老将军和父王,他们肯定会为你和齐国的今日感到骄傲的。你要知道,你做的决定不是你和公孙之间的私人恩怨,而是为了太子,为了齐国的未来。
除了太子,你并未更好的人选,而处理掉公孙,便是为太子最好的一次立威!难道大王希望看到齐国的未来像郑国一样吗?"
诸儿心中一紧,想到了郑忽的死,和之后政权频迭的郑国。"你说得对,谢谢你帮我定下这个决心。今日夜深了,待明早天一亮,我便召人把命令传回临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