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儿看了看远处,那黑影早不见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至于谋杀的对象是自己还是同,他尚不能确定。但不论是自己还是同,只要他们两人中一个中了箭,刚刚修复的齐鲁关系必然又陷入飘渺不定。
这次狩猎是连城建议的,一场精心策划却抓不到证据的谋杀。诸儿用余光扫射了一圈跪着和站着的大臣们,轻轻地说道:"谁是本次狩猎安防主管?有如此纰漏发生,该当何罪?"
那声音轻飘飘地,但如有千钧之力,连城扑倒在地说道:"是臣的属下办事不力,臣愿意领罚。"
"你去葵丘戍边吧!"诸儿望了连城一眼,好似更多的是惋惜而非责备抑或憎恨。
连城一瞬间感到愧疚甚至悔恨,他走上一条不归路,被他妹子抑或他自己的野心拉到了这条路上。最初赏识他、提拔他的是诸儿,可是他却决定背叛这个赏识和提拔过他的人。
狩猎因为齐王的受伤而草草结束了。车马匆匆返程,诸儿要求在场任何人不得透露此次风波。
颠簸的马车里,同仍然惊魂未定,今日齐国人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原来连声名赫赫的齐王也抵挡不住属下的异心,那一箭原本该是射向自己的,如果自己中了箭,那么齐国和鲁国的关系将会滑向深渊。
而那一瞬间诸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推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是挽两国局势于水火?还只是因为自己是婉的儿子?
诸儿的车缓缓行在后面,箭伤比连城和公孙无知期待的要轻,但比自己想象的要重。他身穿黄金软甲,本以为抵挡得住明刀暗箭,谁知那箭的力道是如此之大,若不是金甲帮他反弹了箭势,他扑向同的时候,换了位置缓解了箭速,恐怕今日他必死无疑。
箭入胸不深,可是他却感到无比疼痛。他原本信任连城,一切安防交予他布置,也不曾带石之纷如等老臣,谁知连今日随行的太医都换成了没有经验的新手。自己的疏漏大意,差点让自己送了性命。
马车直接去了万乐宫,姜太医已早早等在那里,原来这箭是喂了毒的,所幸下的毒是极普通的毒,怕是那射箭之人对自己的箭术信心了得,以为一箭足以致命,而箭上喂毒不过是多此一举。
待拔了箭,敷了药,诸儿才感到疼痛稍微缓解,姜太医下去了,殿外同在等候求见。
"齐王,你现在伤势如何?"
"不妨,没有性命危险。今日的事,下面的人安保不力,让鲁君受惊了。"
"今日亏得齐王你帮我挡了这一箭。这一箭后,我和齐王你不再心有芥蒂,以后鲁国必在大事上和齐国共进退。"
诸儿终于释然地笑了笑,"鲁君洪量,不因此事迁怒于齐国。今日想必也受惊了,快请下去休息吧!"
同准备退出,犹豫了一下又转回来问道:"齐王身体欠安,可否需要我母亲前来万乐宫陪伴左右?"此时仍不见婉,同想,也许诸儿是怕自己多心所以才有心回避不见母亲。
诸儿摇了摇头,说道:"我今日累了,怕是不能见客了。后面几日,我会请大臣安排好鲁君和你母后在临淄的行程,鲁君也可借此机会享受一下不被琐事烦扰的天伦之乐。"
来仪会馆里依然亮着光,似乎是是无边的黑暗和寒冷中唯一的慰藉。婉在室内听到室外的动静,忙迎了出来。同望着微黄烛光里走来的母亲的剪影,待近了,是饱含着期盼的美丽眼眸,他心中不由一热,唤道:"母亲,天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
婉已经许多年不曾听到同当面这般热切地唤自己母亲,心中瞬间明白今日必是发生了些事情,缓和了同对自己的怨意。
自早上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地,两人进了屋,相对坐在榻上,婉说道:"刚刚有小官来通知,说明日公孙止大人会派人带你到城里逛一逛,欣赏一下临淄的风景,再感受一下广庆街的繁华。"
同问道:"母亲意下如何?"
婉笑道:"风景倒也罢了。齐国虽地大物博,鲁国也有名川大山,倒是这广庆街,同儿不要瞧它只是一条街,齐国许多治国的精髓,你若在广庆街细细观察,必有一些收获。"
同感慨道:"想不到齐王如此赤诚相待,竟愿意把齐国的治国良策大方展示给一个邻国看。而这一切,全因母亲是齐王的心上人。"
婉想不到同如此联想,瞬间脸红了,正要辩解两句,同说道:"今日田猎时,猎场有刺客埋伏,箭射向我时,齐王为我挡了一箭。若不是因为母亲,我和齐王萍水相逢,他如何会毫不犹豫地为我吃了那一箭呢?"
婉如被雷击,霍地站了起来,声音已有颤抖:"箭致命吗?他如今怎么样?"
"齐王机警,箭并不致命,但没入肌肤,如今又是深冬,若要复原恐怕还要一段时日。"
婉恍惚地坐了下来,良久不语。
同看母亲神情阴晴不定,说道:"母亲若是担忧齐王身体,不妨明早去齐宫看望一下。"
婉缓缓摇了摇头,"不必,明日我陪你,好好欣赏临淄风光。"
同心中五味杂陈,他忍不住追问道:"倘若那箭致命,母亲是希望射中的是我还是齐王?"
婉似从游思中醒来,她望了望同认真的双眼,轻轻回答:"你是母亲的儿子,母亲希望你永远好好的。"说罢,站了起来朝内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