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一直小心翼翼地瞧明蘅,一会儿瞥她一眼又怕让她看出来,过了一会儿又悄悄地瞥了过来。
明蘅被她逗笑了:“殿下,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是。”
长乐轻轻地“呼”一声:“你胆子可真大!”
“殿下,你带我去那么危险的南陵,悍然和你同胞兄长为敌,你还说我胆子大?”
长乐闻言一挑眉,忍不住也笑了:“不错,我们胆子都挺大的。”
两人相对笑了一阵,长乐又正色道:“但你还是太大胆了,假如明侍郎当真把你除族了,你可知道意味着什么?”
明蘅也正色答道:“我说的话并不是在威胁他。没有家族的人,就是活着的孤魂野鬼,是个无籍的贱民——这我还是知道的。”
“但那又如何?梦溪以前诘问容公子……‘你还站着么’。与我而言也是一样的。天下之大,难道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不能心安理得被关回那方牢笼里。”
“再者说……”明蘅狡黠地笑了笑,“我才不怕他当真敢这么做。”
她把沈宗芳留给她的那道封她做郡主的圣旨对长乐说了,长乐也笑得连连摇头:“可见还是七哥深谋远虑!也不知这么深谋远虑的人,怎么不多打听些消息,生生中了许家的计。”
明蘅没有说话。
她想着,沈宗芳未必是“中”了许家的计。
说不定这也是在他的深谋远虑之中呢。
长乐嘱咐了一声不用顾忌她们,只管快马加鞭去追沈宗芳。她的马车用的是上好的宝马,真要甩开了跑倒也是脚程惊人,虽说连流霞这最跳脱的都有些苦不堪言,明蘅和长乐更是狼狈不堪……
但到底是在许家对南陵的河道动手前追上了沈宗芳。
沈宗芳原本在和丁凤声等人议事,忽然听得有人来报有人闯帐,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拉下去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来报的人一脸左右为难地说:“来人说自己是长乐公主……车上还有……王妃娘娘。”
沈宗芳听得是长乐就已经眉头一皱,再一听还有“王妃娘娘”,他甚至来不及多问一句“哪个王妃娘娘”,已经白着脸快步出了营帐,留下一群人在里头面面相觑。
这一看,那个坐在马车边小口喝水的不是明蘅是谁?
沈宗芳觉得自己已经很少有这样怒发冲冠的时候了——不,当真想想,此前也有好几次,次次都和这明三娘有关。
他厉声道:“明三娘,你是疯了不成?”
长乐在一旁插嘴道:“七哥,还有我呢。”
“……你什么,你也疯了?”沈宗芳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长乐立刻乖觉地闭上嘴退到了一旁。
明蘅却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似的,飞快地说道:“王爷,许家要炸堤坝!”
她三言两语把图纸的事一说——略去了她和明鹤之间那些你来我往,被一旁的长乐公主都补上了——沈宗芳的眉头便越皱越紧了。
“图呢?”
明蘅摇了摇头:“没拿得出来。但我不骗你,我——”
“你跟我进来。”沈宗芳牵起她就要朝营帐里走,一转头对长乐道,“你也来。”
他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把明蘅带到了营帐里的舆图面前,对她说:“你还记得多少,在图里指出来。”
明蘅一边指,他一边简洁地说明了几句。
丁凤声等人倒不必说,但有几个将官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神,都有些心照不宣的怀疑。
里头有个胆子大些的便直截了当问道:“王爷,我听说娘娘的母亲就出生许家,那许远山还是她嫡亲的舅舅,这……又没有凭证在手,可信么?”
飞光不服气地说:“这是什么话,娘娘这么大老远命都不要地跑过来说这谎话骗人?”
那将官道:“娘娘随手指几处堤坝,我们也无从分辨是真是假啊。更何况,那许家当真要做这蠢事是为何?”
飞光还要说话,明蘅已经把自己能记得的都标注在了图上,把笔递给了一旁的长乐。
她转过身来不卑不亢地看着一众将官,淡淡道:“不仅我是许家的外甥女,送我来的长乐公主还是许太妃娘娘所出呢。我们都和许家关系何止匪浅。诸位若是要因为这个不信我,我无话可说。”
“不过,诸位也不妨问问自己,倘若因为不信我错失良机,最终没能阻止许家这丧心病狂之举,诸位想起生灵涂炭的惨状,夜里要是不能成眠时是不是也要说一句‘都怪王妃娘娘的母亲是许氏’?”
众将官沉默了片刻,倒也觉得她说得在理。
那先出来说话的将官红着脸道:“实在是此事不合常理……若说许家起初是打算以水代兵、煽动灾民来扰乱朝廷,如今他们自己不过是苟延残喘,再行此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沈宗芳拿起了那张舆图:“许远山此人数次豪赌,带着许家从一介寻常人家走到了高门大户,他岂有轻易承认自己失败的道理。就算是死,他也必定想着拉我一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