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身后紧闭的大门处,传来“吱呀”一声轻响,有人推门而入。
公孙止从回忆里抽身,缓缓转过身。
扶登秦站在门口的光影里,一身素净的水青色常服,目光平静却带着审视,落在他身上。
公孙止的目光从承载着过往的台阶上收回,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清明而笃定。
他唇边浮起一丝温和的笑意,并未因她的突然出现而显局促。
他清晰地知道,眼前的是扶登秦,是那个他看着她长大的、如今肩负重任的少司空,而非记忆中那个英姿勃发却已逝去的扶登岚。
他从容地从怀中取出素白的手帕,走向庭院中一张覆着薄尘的石凳,仔细地擦拭起来,动作优雅沉静。
帕子拂过石面,留下清晰的洁净痕迹。
他侧首示意,声音温和如常:“坐?”
扶登秦却并未走向石凳。
她目光越过他,径直走向那几级她童年等待姨母归来的青石台阶。
她提起裙裾,毫不在意台阶上堆积的枯叶与灰尘,如同幼时一般坐了下去,位置分毫不差。
她拍了拍身旁空出的石阶,抬眸看向公孙止,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固执。
公孙止看着她的动作,那刻意模仿幼时的姿态里,分明是成年女子尖锐的试探。
他无奈地摇摇头,唇角的笑意却加深了些许,依言走了过去。
他习惯性地又想用手帕去擦拭她身旁的石阶,动作刚起。
只见,扶登秦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他宽大的藏蓝色衣袖!力道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任性。
公孙止猝不及防,被她这一扯,重心微失,竟真的“噗”地一声,直接坐在了那布满灰尘落叶的石阶上,洁白的帕子飘落在地。
他素来整洁的衣袍瞬间沾染了尘土。
公孙止低呼一声:“哎……”
他随即看着自己狼狈的袍角和地上的帕子,又看看身边坐得稳稳当当、眼中带着一丝得逞狡黠的扶登秦,忍不住失笑出声。
那笑声在空旷寂寥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朗。
他摇头,语气是纵容的无奈,说道:“你啊,霸道起来,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想让我和你一样上房揭瓦,一样在泥地里打滚,一样一头扎进沧江的淤泥里,弄得满身狼狈才罢休。”
扶登秦侧头看他,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清瘦的侧脸轮廓。
她故意撇撇嘴,语带调侃:“听先生这话,倒像是把我从前说得像个混世魔王,专门带坏您这端方君子的。”
公孙止微微挑眉,目光沉静地落在她眼中:“混世魔王?不,我从未觉得那些有何不好。率性而为,遵从本心,那是生命最鲜活的样子。”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补充道:“相反,秦儿,我其实一直希望……你能永远那样随心所欲地活着,活得尽兴,活得洒脱,不必被太多枷锁束缚。”
说话间,公孙止的手抚摸上她上移的鬓角,语气染上不易察觉的忧虑:“只是……自从虎跳峡重逢,我总觉得你……变了许多。”
“不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认定目标便一往无前的扶登秦了。你变得……更敏感,更谨慎,甚至……像把自己缩回了一个小心翼翼、不那么自信的壳里。倒像是……回到了更小的时候。”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扶登秦强撑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