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扶登岚放下了其他卷宗,拿着扶登秦的图纸,径直走到了她面前。
扶登岚没有立刻评价图纸,而是伸出手,轻轻按在了扶登秦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肩上。
然后,她转过身,对着满堂的预备役学子,声音清晰而沉稳地宣布:
“这是扶登秦,我的女儿。她在水利一道上,天赋卓绝。”
她扬了扬手中的图纸,目光扫过众人:“日后,你们若在治水思路上遇到难解之题,寻我不着时,大可寻她讨论。她很厉害。”
那一刻,学堂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扶登秦身上,有惊讶,有探究,也有羡慕。
扶登秦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被姨母按住的肩头瞬间涌遍全身,直冲头顶,脸颊烧得厉害,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她几乎不敢抬头看姨母,但那份被认可、被当众宣告的归属感所带来的狂喜,却像初春解冻的沧江水,倾刻淹没了她所有的自卑和忐忑。
那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扶登岚的女儿。
不是因为族谱上的过继文书,而是因为姨母那双看透她天赋、并为之骄傲的眼睛,和那掷地有声的一句“她很厉害”。
回忆的潮水缓缓退去。
扶登秦的手指停留在当年那份被姨母当众展示的、关于“铆钉”改良雏形的图纸上。
图纸边缘已经磨损,但上面的墨迹依然清晰,旁边还有姨母用朱砂写下的一句简短评语:“胆大心细,可琢之玉。”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混合着陈年纸张与姨母指尖仿佛还残留的、淡淡的墨香气息,似乎还在鼻端萦绕。
姨母的府邸,姨母未竟的事业……她必须守住。
扶登秦缓缓合上藤箱,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
无论前路如何,她要做的事,从未改变。
三日后
下朝的钟声余韵尚在朱红宫墙间回荡,身着各色官袍的大臣们鱼贯而出,沿着宽阔的御道分流散去。
扶登袁一袭紫袍步履沉稳,目光扫过前后,待确认近处无其他官员紧邻,才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脚步,恰好与同样落在人群稍后位置的公孙止并行。
扶登袁的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身旁人能听清:
“公孙先生。”
公孙止正在理顺自己的藏蓝色袍角,闻言微微侧首,神色如常:“大司命?何事?”
扶登袁直视前方,仿佛只是寻常寒暄,语气却带些许凝重,顿了顿,似乎斟酌着词句:“今早,秦儿与我提了婚事。她执意要你入赘扶登氏,与她同住岚妹旧宅。”
公孙止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恢复。
他面上并无太多波澜,只是那双沉静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他并没有立刻回应,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只有官靴踏在青石板上的轻响和远处同僚模糊的交谈声。
终于,公孙止开口道:“此事,秦姑娘孝心可鉴,岚工旧宅于她意义非凡,我理解。”
“只是,入赘之事,牵涉甚广,非止一人之名节荣辱,关乎家族。容我……想想。”
扶登袁深深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也无激烈反对之意,心中那沉甸甸的石头似乎松动了一丝。
她颔首:“先生思虑周全。此事……确需慎重。”
做母亲的人,她话已带到,她不再多言,略略加快脚步,汇入前方的人流。
公孙止独自落在后面,阿成牵着马车已在宫门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