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室坐下,状态还是很差。
开窗户,会让他想到谈丹青。
空座,会让他想到谈丹青。
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全神贯注听教授讲课。
他控制不了脑中杂乱的思绪,于是干脆拿出笔,逐字逐句将教授讲的要点记录下来。
“公司法……”
“公司法人制度否认制度……”
听得太用力,知识反而无法进入大脑。
耳膜里嗡嗡一阵响。
他到底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他到底在干嘛?
哦,想起来了。
当初填报志愿,那么多专业,他选择法律,也是为了谈丹青。
怎么这么好笑呢?
绪东阳趴在桌子上,笑了起来。
然后缓缓佝偻起腰背,保护痛到痉挛的胃部。
人在极端痛苦的时候,真的会很想笑。
*
七月,徐丽带着绪北远从加拿大回来,绪东阳终于回到自己家。
一进门,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徐丽殷切地给他拿拖鞋,说:“东阳来了,快进来呀。”
徐丽给他端茶递水,嘘寒问暖,这份生疏的热情,更让他显得像是个外人。
一家三口难得一起吃了一顿饭。餐桌上,绪北远脸色带着点病弱的苍白,有点恹恹,对眼前精美的食物兴致不高。
他身体太差,吃什么都吃不香。
徐丽说起以前的事,说:“北远,你看你哥哥,他高三的时候,我都没管过他一天,结果你哥哥靠自己还考上了T大。是不是要向你哥哥学习?”
“嘁……”绪北远恹恹地看着盘子里的肉片。
和绪北远说完,徐丽又看向绪东阳,用恰到好处的语气,疏离地对绪东阳说:“你在T大怎么样?大三了吧?后面怎么打算?”
“回江城吧。”绪东阳说。
“江城?江城也挺好的。”徐丽没有继续追问,另起话头,说:“你们兄弟俩,有空多聊聊,有什么学习经验啊,都多教教你弟弟。”
吃完饭,绪东阳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餐厅里那片“母慈子孝”的温馨灯火,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玻璃上映出他模糊而疏离的侧影,与身后那个热闹的小世界格格不入。
这里的一切,声音、味道、人,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他清晰地意识到,他唯一拥有过的,真正的“家”,能让他放松、自在、被看见的地方——
是高三那年谈丹青的小房子。
徐丽借着将脏盘子送进厨房的机会,悄声对绪东阳说:“东阳啊,有空跟你弟弟聊聊吧……他现在也要上高中了,但是成绩……一塌糊涂,怎么也学不进去。加拿大学校本来就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东阳,你成绩好,你劝劝他。”
晚上,绪东阳推开绪北远的房门。
绪北远正在打游戏,扭头看他。眼神充满了崇拜和向往,又有一点点的畏惧。
从小,绪北远就觉得他这个哥哥,对他很冷漠,但是他这个哥哥却有他这辈子都无法拥有的强壮的体魄。
这种复杂的情绪,最后变成了隐藏起来的嫉妒。
绪东阳说:“妈让我劝你好好学。”
“哦,你打算怎么劝?”绪北远拧着眉嘴巴翘得能挂油壶,说,“我就不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