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虞抱着剑,站在春光下,形单影只。
魏蓁望向宋虞,眼底满是复杂。也就是在这时,她突然意识到,宋虞也许比她想得要更敏锐。或许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没人能够一直陪她走完这条路,但她比魏蓁更豁达,也更通透。
既然这条路注定孤独,那就好好享受短暂同行的时岁。至于以后的事,等到了那一步再说。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虞摇摇头,“没事。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毕竟,我也可能比你们先死嘛。”
宋虞说了一个地狱笑话,她想笑,但是却没有笑出来。
魏蓁皱眉,“阿虞切不可胡言。你是万金之躯,命世之才,天下苍生都在等你解民倒悬,”这时,魏蓁又顿了顿,说道,“如今,我和老夫人还能替你分忧,你想偷懒便偷懒吧。”
春光透过林叶缝隙落在斑驳的地上,静谧安好。宋虞冲着魏蓁笑了笑,“你说的啊,那我先去睡觉了。”
说完,便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时日过得很快,眨眼间,便到了初夏时节,柳枝在蝉鸣中腰肢摇曳,黄桷树也长得茂盛,留下一大片浓荫。
这段时日,羡城的花卉有价无市,原因无他,刺史府要邀请诸州郡官前来朝拜宴饮,为了节省开支,老夫人没有用金玉为饰,而是以鲜花装点盛宴。
刺史府的侧门,一车一车的鲜花络绎不绝地运往府中,至于庭院里更是花红掩映,堆叠错绣。至于正门,停满了华盖金车,门庭若市。两千石的女官数不胜数,僮仆婢女更是多如牛毛,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然而府内的宋虞,正对着锦衣华服犯愁。
平日里宋虞都是一身玄衣戎服,轻便易行,头发懒得盘起来,都是扎一个马尾图方便。但今日要飨宴群臣,老夫人有令,宋虞必须盛装出席,不可损伤女君威仪。
于是宋虞已经在铜镜面前坐了一个时辰,就眼睁睁看着婢女们乐此不疲地玩换装游戏。
宋虞并非不爱美,只是在这样一个乱世,连吃饭都成问题,穿衣打扮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这些年宋虞与民休息,高筑墙,广积粮,百姓的日子好了起来,才让宋虞有了打扮的条件。
铜镜前的婢女们兰心蕙质地给宋虞绾青丝,插珠翠,点胭脂,宋虞一时恍惚,竟有些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好消息:这脸长得太爽了。
坏消息:这脸在乱世没有任何用处。
但宋虞还是有些飘飘然。毕竟,谁不愿意美美地出席盛宴呢?
天色渐暗,刺史府亮起了红烛,与锦簇的花团相映成趣,美不胜收。
捣鼓了半日,宋虞终于走出房门,她跨过门槛,只觉得头上有千钧重,梗着脖子,穿着繁缛的玄色华服,宋虞竟然走出了几番淑女的味道。
衣服上佩玉随着步履伶仃作响,庇黎剑依旧挂在宋虞腰间,穿过回廊,僵硬地走到庭院中,众人的目光便纷至沓来。
原本热闹喧哗的庭院,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烛火照花,噼啪作响。
宋虞云鬓如墨,珠翠满头,玄色的衣袖上暗纹绣金,腰间的佩剑中和了女性的柔媚气质,舒展的眉眼尽显龙章凤姿。
刺史府中千灯错绣,恍如白日,花簇在烛光的映照下,比白天更加娇媚,将宾客簇拥在其中。
赵成玉率先上前,她激动地拉起宋虞的手,“宋宋,你今天,真是太漂亮了!”
宋虞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穿襦裙的赵成玉,一时还有些不习惯。赵成玉没有多余的配饰,襦裙的包容性很大,修饰腰身,让赵成玉多了一丝女性的柔美。
姚芸搀扶着孟婉走了过来,宋虞直接看呆了。
孟婉一向节俭,宋虞来青州这么些年,孟婉从未穿过新衣,今日这件绛红色的曲裾彰显出孟婉的雍容华贵,即使孟婉的眼角布满了皱纹,但依然优雅从容,宋虞不禁感叹,岁月从不败美人。
打量了宋虞一番,孟婉眼里多了些满意,“不错,总算是有个女君的模样了。今日一定要好好待客,不可怠慢。”
宋虞应下,宴席尚未开始,听赵成玉说温稚他们在玩投壶,宋虞也跟着一同去凑热闹。
穿过花团簇拥的蜿蜒小路,便是八角亭,亭下的绿池已经冒出了朱华,池中的鱼儿嬉戏游曳,怡然自得。亭下围了一圈人,宋虞一眼便瞧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温稚今日穿了一袭鹅黄色襦裙,清丽柔和,她将袖口微微撩起,露出白皙的手臂,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壶口。手中捏着箭,温稚眯起一只眼,瞄准之后,箭便在空中画出一个弧线,下一刻,箭尖碰到壶的边缘,发出一声脆响,随后便被弹开了。
一阵惋惜声在人群中响起。温稚笑得腼腆,梨涡绽放在脸颊,似乎并不在意输赢。
宋虞拨开人群,壶边已经散落了许多箭,宋虞不禁皱眉,“这些没投进去的箭,是谁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