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棠梨手脚发凉,她不再去纠缠个中缘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单刀直入,“渭州毗邻北庭,若出骑兵,至多五六日可抵,无需途经范阳。大表兄,可驰援淮王否?”
“不可。”韩子琛慢悠悠地应道,他的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些,但眼中已经没了笑意,“我才想问你,你为何对北庭战局如此关切?淮王……”他顿了一下,说得更慢了,“他对你而言,有什么特别吗?”
傅棠梨脸色不变,冷静地应对:“淮王尝在北祁山中救我于恶兽之口,救命之恩,理应报答。”
“哦,真的吗?”韩子琛挑了挑眉。
“自然是真的,我方才说过了,在大表兄面前,我向无隐瞒之处。”傅棠梨语气诚恳。
韩子琛目中精光闪动,口中却应道:“如此最好。”
“所以,大表兄可以出兵吗?”傅棠梨急切地追问。
“不可。”韩子琛回答得一样十分诚恳,“我收了李颜的厚礼,不好辜负他的盛情,况且,渭州若出兵北庭,一则恐人马折损,二则恐惹圣上不悦,有害无益,我知表妹,表妹也应知我,所谓无利不往,赔本的事情我是断然不会做的,此时静待淮王、突厥和李颜三方角力,伺机而行,方是上策。”
傅棠梨心乱如麻,她咬了咬嘴唇,把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大表兄,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如今,仅此一次,给我一个情面,行不行?”
韩子琛笑着,摇了摇头,他低下头,望着傅棠梨,浅白月光下,他的眼神是冰冷的:“不行,梨花,你求我,那更不行了,我要吃醋了,你居然会为了另外一个男人求我?”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轻声问道,“淮王……赵上钧,他何德何能?他比我好上许多吗?梨花,你和他到底有什么干系呢?”
他们表兄妹二人,彼此之间实在过于了解了。
话已至此,傅棠梨知道没有什么再说的必要了,她重新恢复了疏离的神色,退后了两步,淡淡地道:“既如此,大表兄洞房花烛夜,还是早归吧,我自己回去了。”
她干脆利落地返身走了。
韩子琛负着手,站在回廊的檐角下,目送傅棠梨离去。远处的灯光摇摆不定,他的面色一片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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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傅棠梨又睡不着了。
她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久久地凝视着床幔的顶部,那里用金丝和孔雀线绣着宝相花卷草藻井纹,精致而繁杂,在朦胧的月光下,让人产生了一种迷乱的错觉。
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为了那个男人而失眠了,真是造孽哪。傅棠梨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在渭州,黛螺循着旧日的习惯,睡在碧纱厨外面的小榻上,她听见动静,打了个呵欠,小小声地道:“娘子怎么还不睡?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我在想一桩伤脑筋的事。”傅棠梨喃喃地道。
“明儿再想吧。”黛螺掩着嘴,又打了一个呵欠,睡意惺忪,“什么天大的事,就这半夜三更的,想也无用,不如去睡。”
傅
棠梨含糊地“嗯”了一下。
黛螺撑不住,倒头又睡过去了。
傅棠梨依旧睁着眼睛,往事一幕幕、一帧帧,如同浮光掠影,完全不受她的控制,重复涌现、又破灭,从冬天的那场雪开始,最后定格在春夜的雨水中。
他的眼眸深邃,湮灭在沉沉夜雨下,最后说了那么一句话。
“夜深,雨重,进去吧。”
隔着小轩窗,月色如水,无声地流淌进来,在夜间弥漫,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如同在雾中,连自己的心思都捉摸不透。
在黑暗中,傅棠梨认命一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做出了某种艰难的决定,她坐起,轻手轻脚下了床。
第36章第36章千里向他奔赴,义无反顾……
黛螺守着傅棠梨熬了半夜,这会儿刚睡着,正沉着。
傅棠梨也不去惊动黛螺,自己摸了一只簪子,把头发随意挽起来,披了一件轻袖大衫,提了一盏羊角小风灯,出了门。
她对西宁伯府一切都熟悉,径直去了韩子琛住的院子。
世子住的地方,院门口自然有奴仆守着,见傅棠梨过来,皆惊诧,欲禀世子,但为傅棠梨所阻。
“这是大表兄是新婚之夜,怎可贸然打搅,是我自己心急,不妥当,在这里等他就好。”傅棠梨如是说道。
奴仆不敢有违,只得由着她。
夏日的夜晚,有虫子蛰伏在花木丛中,啾啁鸣叫,不眠不休,如同人的心绪。
俄而,有飞蛾逐火而来,扑入羊角风灯的烛火中,发出轻微的“刺啦”声,引得烛火忽又大明,在傅棠梨的眼眸中映出斑驳的影子,明灭不定。
而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凝神思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