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拎了商哲栋的蛋糕,打开摆在茶几上,然后盘腿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发呆。
刚才和金汛淼喝酒喝得太猛,他知道自己已经有点醉了,他喝多的时候不会耍酒疯闹人,只是脑袋飘忽着,不如平时灵光,像是生锈卡顿的齿轮,转不太动,眼神迷离地盯着蛋糕半天,只想着商哲栋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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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延误两个小时才开演的《白蛇传》终于完美落幕,老屈喝完了杯里的茶,听说外面又下雨了,也就没着急走,想着索性看看谢幕。
迟秋蕊的谢幕总是很有诚意,以他的习惯,每次都会上台三次,带着戏班子深深鞠躬三回,若是有票友喊两嗓子要他返场,他也几乎都会满足,站上来再清唱一两个选段给大家过瘾。
只是这回,老屈发现迟秋蕊好像有什么天大的事儿要忙,整个谢幕环节的安排比平日里都要匆忙,甚至干脆取消了返场。
最后一鞠躬完成,老屈瞪大眼睛,看着一向端庄稳重,走起路来比大家闺秀的小姐还仪态万方的迟秋蕊竟提起裙摆,挽起水袖,顶着七星绒球头冠,一路小跑下了台,紧赶慢赶是头也不回。
老屈看着他高挑的背影消失在后台,戏曲白蛇衣的花边青衣水纱披和纯白百褶裙随着他的动作在身后飘逸翻飞,风光霁月,仙风道骨,真似出尘的仙儿似的飞落人间。
老屈无奈乐了声。
迟老板这是忙着见谁去,急成这样。
第67章第六十七折算是初吻伸舌头了,这回……
牡丹楼后台通道外,郑新伟停车在这里等着。
他刚刚拨弄雨刮器,擦去挡风玻璃的雨珠,后座的车门就被拉开,商哲栋弯腰低头,戴着一头七星白绒的头冠,脸上还画着戏曲的浓妆,就这么急匆匆坐进来,卷入一身凉风。
“快,走,回家。”商哲栋飞速交代完,开始摘头冠脱衣服。
“急成这样,妆都在路上卸。”郑新伟发动车子。
商哲栋已经在用手揉卸妆油,模糊说:“我不想让梁洗砚等我太久。”
从牡丹楼到鼻烟儿胡同不算远,也就十几分钟的事儿,但商哲栋手法熟练,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他平时的衣服,用湿纸巾擦去了脸上的油彩,摘下一头的朱钗和发套,戴上他的眼镜后,娇美的蛇妖一抹脸,幻化成文静书生的模样。
郑新伟从后视镜里看着他这套变装变脸,大为震撼。
有时候真不怪这么多年都没人能把商哲栋和迟秋蕊联系在一起,这妆前妆后的差别实在是太大。
车子停在鼻烟儿胡同外面,商哲栋顶着车外的夜雨,急吼吼就下了车,说了句郑叔辛苦,就消失在胡同深处,好像他要去赴天底下最重要的约,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
郑新伟握着方向盘,再次感慨,梁家小儿子是个人物。
商哲栋推开院门的时候,小院儿静悄悄的,东厢房和西厢房都黑着灯,只有正屋的客厅亮着,他也不顾身上的狼狈,赶紧推门进去。
梁洗砚缩着长腿,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下,胳臂随意搭在膝盖上,脖子软绵绵地歪着,寸头枕着自己的小臂,看起来好像睡着了。
空旷的正屋,他一个人坐在那儿空等,身影说不出的寂寞。
“四宝?”商哲栋走上前,轻声叫他。
他快走近时,梁洗砚才有反应,慢腾腾直起脖子看着他,先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说:“您可回来了啊。”
“抱歉。”商哲栋在他身边蹲下,真诚忏悔,“真的抱歉四宝,我没想到会耽误到这么晚,害你等我到现在。”
“我等鬼呢,没等你。”梁洗砚冷着一张脸,烦躁地骂他,“说没说不许道歉。”
“好。”商哲栋抿上唇不说了。
梁洗砚抬起眼四处看了一圈,视线木然,好久才拿过手机看了一眼,说:“不过您这叫什么事儿啊,都过十二点了,都11月6号了。”
“没关系的。”商哲栋说,“一样的过。”
“那那成吧。”梁洗砚直勾勾看着他,“那你坐,坐我边儿上。”
商哲栋嗯了一声,抬手扫去自己肩上的水,学着梁洗砚的样子,跟他一起背靠着沙发,蜷缩起膝盖,席地而坐。
空气里,酒气未散。
“喝酒了?”商哲栋问。
“嗯。”梁洗砚反应还是很慢,半天才说,“跟金汛淼吹了一瓶茅台,有点喝多了,要不是惦记给你过生日,眼睛一闭我就能到南天门。”
喝醉酒的梁洗砚没有平时的机灵劲儿,单眼皮眼尾一抹淡淡的红,那似乎一转就来个精明主意的眼睛此刻也瞧着呆呆的,看什么都发直,像兔子窝里最迟钝的小兔子,好像随便来个捕猎者,就能拎着耳朵一口叼走。
商哲栋心口被他可爱得发痒,想伸手摸摸兔子耳朵,却惦记着自己刚才外面回来,手又冰又冷,还是没动。
“喝那么多干什么?”商哲栋问。
“吹着牛逼不知不觉就喝多了。”梁洗砚说话吞着音,“还成,没太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