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华阳山时,他内心浮动,一心只想去往青州,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到了青州总有办法。只是如今,人已踏入凉州地界,离青州已不剩多远,他便又不得不想,如果到了青州也找不到,到了沧州也找不到,到了安西都护府也找不到,又当如何?
找到了,又当如何?
身在长安的阿娘,在襄州御敌的大哥……他们此生还有机会再相逢吗?
追随他来到了此地的弟兄们,他又要如何对他们负责?
他又从怀间摸出了那张信纸,折叠处已破破烂烂,他小心翼翼地捻开,信纸上王宝姝的小楷比他工整标致了太多。
西北有清风。
他已身在西北,却又感到咫尺天涯。
而在这时,忽见山下食肆的老板娘带着弟弟走了上来。老板娘背了个大大的竹篓,弟弟也背了个小小的竹筐,牵着姐姐的手,正“嘿咻嘿咻”地往上爬。
她答应无论山上打得如何,她都给大家做一顿晚饭,刚刚食肆里来了人,说山上打完了,刀疤李死了,她便干脆把晚饭背了上来。
她感到这一行人在极力隐藏自己的踪迹,像是有什么秘密,相比山下,山上或许更加安全。
走到山洞前,老板娘往里瞥了一眼,问道:“刀疤李的人全都死了?”
周祈安点了头。
老板娘拉着弟弟跪了下来,磕头说道:“多谢恩公,我代小垛村所有百姓,也代我和我弟弟,谢恩公大恩大德!”
周祈安刚换了药,后背正火辣辣地疼,实在没力气搀人起来,便回头看向了正在那儿填坟坑的段方圆,说了句:“谢那位大哥吧,不用谢我。”
老板娘道:“我谢谢你们所有人,你们都是小垛村的英雄!”说着,她拉弟弟起了身,往山洞里走了走,放下竹篓说道,“我做了驴肉火烧,还备了些干粮,给各位恩公路上吃。”
听了这话,烤火的、睡着的都起了身。
周祈安朝洞内道:“张老板?过来结下账。”
张一笛应了声:“来了!”
老板娘道:“不用结账,不用结账,你们帮小垛村端了这匪窝,功德无量!一顿晚饭而已,没有什么的。”
“匪窝要端,钱也要付。”说着,周祈安叫张一笛过来付账,又道,“姑娘,你既然叫我一声恩公,那我也想请你帮我们几个忙。”
“恩公你说!”老板娘目光恳切,“我全都帮!”
周祈安道:“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来过这儿,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剿了这土匪窝,就当刀疤李还藏身在这山洞。”
老板娘点了点头。
“还有,不管你日后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不要信。如果可以,每天来给山洞送个饭,我们付钱。”
“没问题,都没问题。”
大家分食驴肉火烧,老板娘馅料给得十足,小男孩儿又从竹筐里端出一锅鸡汤,说道:“姐姐怕大家噎着,还炖了鸡汤!”
弟兄们纷纷道:“多谢。”
“多谢。”
“太好吃了!”
等大家吃饱喝足,老板娘便收好了碗碟,留下干粮,带着弟弟下了山。
夜幕降临,一行人在山洞里铺上草席,盖着各自的轻裘躺下。洞内没有洞外那般天寒地冻,火堆烧着,只是身子将暖未暖的寒意却又阵阵袭来。
葛文州紧紧抱着狐裘,说了句:“好冷。阴冷阴冷的。”
周祈安道:“挤一挤。”
话音一落,睡他周围的文州、一笛、玉竹便纷纷都挤了过来,四个人像花生壳里的花生粒,你挤我我挤你,挤得彼此快变了形,这才感到些许暖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