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祈安最后又问了一句:“落草为寇,过得比之前好些了吗?”
说到这儿,那土匪又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说道:“好什么呀!抢来了好东西,也都是大当家一个人的,咱们连骨头渣滓都啃不到!我说我想老娘了,我老娘已经八十多岁了,我说我想下山不干了!”说着,他掩面“呜呜”地哭,“大当家的就说,下山就是背叛,我这几个月吃他的、喝他的,叫我砍下一条胳膊当是还他的!我若敢偷偷跑了,他就要来杀了我全家!”
娘。
周祈安有些愣了神,想起那日在承天门下,阿娘发髻凌乱,泪流满面,叫他快走的模样,心间又传来隐隐的钝痛。
他也想娘了。
他撑着大腿起了身,说道:“你带路,带我们上山,等端了土匪窝子,我便放你回家见娘。”
官道上,李青带着三五个八百营侍卫“策—策—”地奔驰,葛文州藏身在一旁山林,说了声:“来了!”便大声吹了声口哨。
一行人纷纷勒了马,见葛文州纵身一跃,从前方山脚下一块高高的岩石上蹦了下来,朝大家走来,说了句:“哥哥们,老大又上山了。”
二公子严禁大家互相称呼姓名,姓也不行,什么李将军、段师兄、二公子都不让叫,最近大家之间的称呼便也都乱了套。
“上山?”李青道,“怎么,老大在这儿也有一个有钱有势的丈母娘?”
“哪有那么多丈母娘啊,”葛文州说道,“老大这次恐怕是想落草为寇了。”
……已经到这地步了吗?
李青带人随葛文州上山时,山洞里的打斗已经结束。外头冰天雪地,山洞内倒是暖和一些,这山洞很宽很深,容纳一两千人不成问题。
刀疤李死了,留下些简陋的家具和吃食。
尸体都已拖到了山洞外,段方圆正带人拿着铁锹挖坟坑,用以掩埋尸体。
周祈安铺了张兽皮,席地而坐在火堆前烤火,火苗“噼噼啪啪”地崩裂,火光寂寥地倒映在他瞳孔。他静静望着火堆,目光有些失了神。
李青走进来,问了句:“二爷,这什么情况啊?咱不去青州啦?”
“来了?”周祈安道t,“留条后路。这里地形复杂,人迹罕至,万一来日走投无路,也能在这儿有个藏身之处。”
李青在这“家徒三壁”的山洞里转了转,说道:“二爷,你还真别说,这山洞还真不错!比四处奔命强啊!要是真没办法,留在这儿当个野人也挺好的。”说着,他大力揉搓葛文州的脑袋瓜,“这小子箭射得神准,这山上这么多野物,咱们也不愁吃了!”
葛文州闪开了,说道:“我才不要在这儿当野人呢!二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吧。”周祈安说道,“日头已经偏西了,昨天跑了一天一夜,今晚总要休息一下。”
李青问道:“这山洞打下来了,不留几个人看家吗?”
周祈安问:“你想留下来吗?”
“可以啊!”李青道,“二爷带几个人轻装上阵,到青州找那个很有钱的朋友,找到了,把我们接过去享福,没找到,那就回来一起当野人嘛!不过咱们吃的东西怎么办?总不能全靠打猎吧?我又下不了山,估计等过几天,这山下就又全是通缉令了。”
周祈安道:“你若愿意留下来,有人给你送饭,是个信得过的人,多给点银子就是了。”
张一笛坐在床上敞开了包裹,里面瓶瓶罐罐全是江太医临走之前装给他的。江太医跟了其他队伍,得到了青州才能和他们会合。
他们这几日都在赶路,二公子根本没时间换药,张一笛备好了器具,说了句:“二公子,换药了!”
周祈安走来坐下。
张一笛揭下纱布,这伤口溃烂得有些严重。
他小心翼翼拭去脓水,又用江太医给他们的药水清洗伤口,洒上金疮药,用纱布重新包扎,包扎完,又递给二公子一颗补血丸。
“谢了。”说着,周祈安接过药丸走了出去。
山洞内,大伙儿三三两两坐着烤火,因疲惫而略显沉默,还有人铺着草席,在火堆旁呼呼地睡了过去。
山洞外,猎猎残阳穿透山林间杂乱的树杈枝丫,照在了周祈安侧脸,让他有些晃了神。
行至此处,他有些陷入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