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太子遗体找回的事在京中传得飞快,今日早朝大臣们便纷纷恭贺皇上,说老天有眼,皇上有德,奏疏也一道道地上。
皇上心情不错,一一听了看了,不嫌啰嗦,又随便谈了几件事,便叫退朝,请几人到政事堂议事。
皇上从不在朝堂上提起备战的事,这件事属国家机密,只有几个政事堂常客与几位大将军知情,一旦外泄便是大罪。
南吴虽已嗅出了味道,知道盛国在往南境增兵运粮,但猜测盛国要攻打南吴,与明确知道盛国要发动战争,内部又在如何部署,完完全全是两码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政事堂内已经放好了冰鉴,比外头凉快许多。
叶公公见皇上与几位大人过来了,忙派人奉上茶水茶点与水果。
国债样票做出来了,但利息给多少,如何推行,这些具体章程仍有待商榷。
张叙安去了趟白城,不过朝廷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事,他昨晚也向祖文宇了解了个大概,又听大家你一眼我一语,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说道:“年利三成是否太高了点?三年本金便要翻倍,一百万两便二百多万两,欠这么多银子,朝廷果真还得完吗?万一前线战事吃紧,这些债主又纷纷上门讨债,朝廷一面要供应前线,一面还要筹钱还债?”
张叙安的顾虑不无道理,方怀仁作为户部尚书,算账的事都归他负责。
他见皇上、燕王都不开尊口,便清了清嗓,解释说道:“是这样的,张大人。这年利是从第五年开始算起,最多只算三年。当然,这五年之内也可以兑换,但不计利息,只还本金,五年之后,一百万两最多也只翻到二百二十万两。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集中钱粮先打赢这一场仗,只要仗打胜了……”说着,他轻咳了声,看了眼皇上脸色,说道,“只要仗打胜了,怎么都好说。”
最后这一句是皇上原话,张叙安听出来了。
否则方怀仁一直战战兢兢地做事,哪敢在皇上面前大放这种厥词?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张叙安便也没再多言。
“其实还好。”周祈安喝了一口茶,又解释道,“朝廷和西域的生意做得不错,瓷器和丝绸很受欢迎,货物供不应求。皇上准备增设官窑与官营织造坊,增大产量,卖给西域,介时便会有白银不断流入国库,银矿也在开采。市面上流通的银子多了,银子必然贬值。一百万两变二百二十万两,现在看着吓人,但等过了八年,可能就没这么吓人。”
且盛t国产茶地甚少,只能供应国内,无法大规模出口,目前盛国和西域的生意大头只有瓷器和丝绸。
但若是南吴打下来了,朝廷用茶叶便可以换取西方的真金白银,南吴粮食产量也高,税收也会增加,到时还真是“只要南吴打下来了,怎么都好说”。
赚银子的方法还有很多,这都是前人留下来的经验,只要皇上支持,他都能一一付诸实践。
先把仗打赢,这才是最首要的。
周祈安继续说道:“利息一开始定高点,也是为了方便推行,后面再随时调整。等开战之后,若是战事顺利,这些大家族自然也会更愿意把钱拿出来赚利息,要的人多了,利息也可以再降低。”
“是这个意思。”皇上说道。
接下来的商讨周祈安便没再参与,他脑子里不断响起定时炸弹在“滴滴答答”计时的声响,根本无心其他。
到了午时,终于结束,周祈安没回大理寺,而又径直去往了卫府。
周祈安一进卫宅大门,张一笛便从倒座房走了出来,说道:“二公子,卫老板回来了!”
终于。
周祈安问了句:“他在哪儿?”
张一笛道:“在穿堂等二公子。”
周祈安快步入了垂花门,一路沿长廊向穿堂走去,见卫吉正一袭白衣,额头上绑白色孝带,坐在圈椅上喝茶。
周祈安停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笛一眼,一笛便清退了四周下人,攀上屋顶盯梢。
卫吉孤身一人坐在堂内,扭头看向他问:“已经是自己家了是吗?”
周祈安没心情跟他开玩笑,他心脏在“咚咚咚”直跳。
他走进穿堂,关上了门,问道:“你这身打扮是什么意思?”
卫吉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道:“看不出来吗?给族老和白城一千多个惨死的同胞戴孝。”顿了顿,又改口道,“不对,应该是十五万吧?”
当年祖大帅一声令下,他全家便都死在了愤怒的大周官兵手中。奸污凌辱,再砍下首级,无人收尸,也没有墓碑。
当年他千方百计隐匿身份才得以苟活,又怎敢堂而皇之给家人戴孝?
但现在,他不想再忍了。
周祈安问:“你是回丹人?”
卫吉冷声道:“既然已经知道了,就别再问了。”
皇上和回丹人之间的恩怨本就敏感,回丹部最近又袭击了白城,全歼盛军四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