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相国寺归来,苏轼和苏辙便蛰居兴国寺客舍,终日埋首经卷,潜心备考,不知不觉间,已过去八日。
这一日午后,兄弟俩正倾注心思于策论,忽闻一声清亮呼唤破窗而入:
“子瞻!子由!”
“子中兄!”
苏轼立时应声而起。弟弟尚未反应过来,哥哥已经掀帘而出,衣袂带风。
苏辙搁笔微叹,心下了然:哥哥这性情,最是经不得撩拨,但凡有人呼唤,他是万万坐不住的。
等他出门,苏轼早拈起一片油润赤酱的卤肉塞入口中,鼓着腮帮子咀嚼,含混赞叹:“还得是吴掌柜,一片卤肉足解八日之乏!子由快来!”
林希将荷叶包递给兄弟二人,笑道:“今日路过吴记川饭,顺带买了些回来。听吴掌柜说,初十要歇业一日,去保康门瓦子支摊卖吃食??二位可曾逛过东京的瓦舍?”
二苏摇头称否。
林希趁机邀约:“何不趁此休,一睹东京瓦舍的气象?也好顺道尝尝吴掌柜的新菜!保康门瓦子的规模虽不如内城的三大瓦子,却也绝非蜀地的瓦舍可比!”
“然也!”苏轼拊掌称善,眼角眉梢尽是雀跃,“京师繁华,岂可错过?”
苏辙心中暗哂:然也什么然也!分明是你肚里馋虫作祟!
和二苏交往日久,林希已经了解二人的性情,知道哥哥容易说动,关键在弟弟,于是话锋一转道:
“子由放心,保康门瓦子距吴记川饭不远,此番必能痛饮冰镇凉茶,大啖冰镇西瓜!”
“是极!”苏轼忙不迭帮腔,“这回是子中兄说的,可不是我说的,我的话你不信,子中兄素来稳重,他的话总不会错。”
苏辙闻言,眼前仿佛浮现出赤玉般的瓜瓤,唇齿间顿生渴意,忍不住咽口唾沫。
上回随哥哥游玩大相国寺,终是错过那透心凉的滋味,委实遗憾。
“只是,”他略显迟疑,“此事爹爹恐难应允。”
苏轼一怔。
他原以为弟弟会像前两次一样拿治学当挡箭牌,不料却搬出了爹爹。
不错不错,有长进!
“爹爹最是通达!你二人在此稍待,且看我三寸不烂之舌!”
言罢,苏轼一把抓起荷叶包,大步走至爹爹门前,轻轻叩响。
林希和苏辙立于院中,屏息静观。
但听吱呀一声,门被拉开,苏洵那精光内敛,如鹰隼般的目光扫来,苏辙顿觉心尖一颤,略显心虚地垂首看地;林希叉手胸前,微微躬身致意。
苏轼立刻奉上美味,隐约传来只言片语:
“。。。。。。足不出户已近半月,经卷劳形,颇觉神思昏聩。。。。。。《礼记》有云: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治学一如治国。。。。。。休之日略作排遣,反益进学……………”
不多时,忽见爹爹微微颔首,收下荷叶包掩上门。
苏轼满面春风归来,朗声宣布:“爹爹允了!”
苏辙愕然瞠目:“哥哥究竟如何说动的?”
苏轼轻描淡写道:“无他,唯晓之以理耳:自那日宴归,我二人便足不出户至今,圣人尚需劳逸相济,学问岂能一味枯坐?恰逢子中兄盛情相邀,出去散荡片刻,于读书反倒事半功倍。爹爹深以为然,自然首肯。”
苏辙听得耳根发烫。
足不出户至今?上个休日偷溜去大相国寺的人是谁?
哥哥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越发得心应手了!平时也就罢了,只怕哥哥习以为常,考试时也胡编乱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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