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第一句话是:“他们跟你说什么都别听,乖乖的,嗯?”
路意浓看着他憔悴的神色,点了点头。
这一关,章榕会知道是躲不过去的。
外公病重,他的婚事逃不开,怎么都得有个交代。
郁家的司机第一次将路意浓带进那个重重岗哨的房子里,她被章榕会牵着进去,踩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往前,心里惴惴,不敢乱看。
郁锦梅在楼上看着护工给老爷子喂完晚饭。
章榕会陪同着路意浓在楼下吃,家里的菜式清淡又精细。
章榕会没有怎么吃,他一直在给路意浓夹菜,跟她聊天。
“乖乖怎么弄的?”
“托给我同事了。”
“工作呢?”
“我带回来一部分可以远程做的。”
章榕会点头道:“好。”
他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郁锦梅从楼上下来:“外公喊你上去,榕会。”
她又转向对路意浓点头,示意家里阿姨带她去安置。
外公还并不知家里来了客人,他刚刚吃完饭,喝完药,披着外套坐在床上休息。
精明了一辈子的人,看着章榕会天天在眼前守着,哪有什么不懂的。
章榕会过去替他扶了扶枕头,然后站在床边,低着头,先一步开了口。
“外公,我那天做了一个梦。”
他说,梦见了郁一成从外面回来泼了自己的毛笔字,扛起自己去吃饭,小姨站在对面的廊檐下,怕舅舅把他给摔了。
外公安静地听完,并没有什么惊讶。他咳嗽了声,缓缓点头:“不错,是有这回事。”
“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说,“若你舅舅还在,也不用勉强你,守在这里。”
章榕会回答:“我跟舅舅的孝心是一样的。”
“你只有心,却无言行,”外公语气非常平静,“章家起势,郁家败落。你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这就是你对我们的交代,又怎么比得上你舅舅?”
他从阿姨手里接过茶盏:“是我忘了,你是谁的儿子。你也是把章培明背信弃义的那一套,学到精髓了。”
“我只是喜欢一个人,”章榕会说,“这并没有什么错。”
“人为自己,当然没什么错。”
外公道:“等我过身,你小姨孤立无援,甚至像钱铮的父亲一样困于囹圄。到时你在国外逍遥自在的时候,还会不会想到抚养过你的我们?和给了你生命,现在长眠土里的母亲?”
章榕会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不过——熬死了我,你也很快就可以不用再勉强自己做戏。像你这些年一样。”
章榕会:“我并没有置你们不顾。我只是想要做主自己的婚事,如果不是你们当初要送她走,我们不会是现在这样。”
外公喝了两口茶,放下瓷盏:“真正关心你的家人,可以忽视无视。将你撇下,只为自己前程的女人,你倒始终为她不平。”
“多说无益,”老人精力不济,疲累地阖眼,“只要你能无愧于心。”
家里阿姨领着路意浓上楼休息,她被安置在一楼的房间,跟章榕会不是同一处。
这里与西鹊山,有另一种全然不同的安静。
庄严、肃穆、一切事物归置摆放,有条有理。
她不敢乱摸乱碰,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的用具洗漱,又在窗前站了一会儿,看着远处灯光通明的湖畔,然后躺在了床上。
她看着头顶漆黑的天花板,该倒时差的时候却偏偏不困。
曾经无数次想过回来后的场景,却唯独从没想过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