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邻近黄昏,郁一成从外面回来,他看章榕会站在小桌前一板一眼地写字,故意问他:“你这坏小子怎么把我家里的窗户都拆掉了?”
章榕会不理他,郁一成又故意弄洒了墨水泼坏了他一下午练的纸,看章榕会憋红了脸,他大笑着把人抗起来,跨过高高的门槛,带他往饭厅去。
郁锦梅远远看见了,在廊下惊呼:“你当心摔着孩子!”
而后是外公威严的训斥声里带着笑,似也并没什么责怪之意。
“先生——”他猝然从叫声中醒来,思绪还停留在梦境中,头昏脑胀。
空姐在一旁蹲着身:“您现在是否要用晚餐?”
“等一等。”
章榕会拿起一旁的水,握在手里,缓了几分钟。
郁一成太早因公殉职,他对这个舅舅早已记忆模糊,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有没有真实地发生过。
后来,六七岁的时候他被送到国外学琴,再到母亲去世,十六岁时回国读高中,郁家已经改天换地。
他没有再见过梦境中那样一家其乐融融的时刻。
外公越来越专制,小姨越来越沉默。
老人迟暮,心思深重,他不能责怪外公的偏执。
病理切片结果很快出来,确认是食道癌。
他与郁锦梅一起,私下接受了这个结果。医生道,老人家年龄大了,放疗化疗恐怕承受不住,保守治疗,生存期顶多也就在一到两年。
要他们做好一些心理准备。
得到这个结果,郁锦梅看起来非常平静,她起身,吩咐周强去送医生。
章榕会拿着手机:“我联系一下医疗团队。”
郁锦梅道:“可以请来联合诊疗,别告诉你外公。”
“知道。”
章榕会在房间里开始打电话,郁锦梅听了几句,自己出了房间。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楼上的灯光,对送完医生折返的周强,问:“那女孩最近怎么样?”
他的目光也随着郁锦梅落到二楼窗户投下的倒影上,回答道:“没什么变动,上班、下班,很安分。”
郁锦梅看着周强面无表情的脸。
“接回来吧。”她说。
周强身影一震。
郁锦梅道:“榕会这半年多,天天往那边跑,你说的这些没有异常,我是不相信的。”
“这事儿总得有个结果,老人家时间不多了。不能让榕会一直这么不婚不育地耗着。你把人接回来。”
她对周强说:“先别告诉榕会,别多生出什么波折。”
章榕会上了火。电话一通又一通地转出去,他在联系各国顶尖的专家,发过去外公的检查和诊疗报告,请对方评估进一步的治疗方案。
金钱和权力可以左右很多事情,唯独面对生命健康的时候黯然失色。
下午时分,郁锦梅推开房门,看着茶几上满是灰烬的烟灰缸,又望向握着手机,坐在那里等消息的章榕会。
他面庞上生了青灰的胡茬,这些天忙碌到根本没有空打理。
“飞机快落地了,你去接下人。”
章榕会问:“谁?”
郁锦梅看着他,吐出三个字:“路意浓。”
路意浓从周强那里接到消息,匆匆将公司休了个长假,便登上了飞机。
十余小时后,飞机落地,章榕会已经在接机口等她。
他的眼里压着霾,伸手接过她的行李箱,将人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