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她的情。人,她对阿潮自然是有情的,也自然是怜惜的。
“属下遵命。”声音响在身后,段乞宁和崔锦程踏入雪中。
这儿的煙花和原来世界的根本没法比,段乞宁頂多是怀念了一下从前在现代过年的日子,很快失去兴致,倒是崔锦程这小子,露出一副新奇向往的神色。
烟花在头頂炸裂,他就打着伞扬起头觀瞻,久久未动。
火光将那少年的脸映照得红绿交替,绚烂的火星在他眼底盛放,段乞宁侧目而觀他翘首的轮廓,喉咙有些发紧。
他确实漂亮得无可挑剔。
那少年有所察觉,顿了顿,朝段乞宁的方向偏过头。
夜幕里烟花噼里啪啦散开,同时映亮二人四目相对的眼瞳。
那种感觉好似时空流逝,唯有她和他是静止的。
段乞宁脑海中有道声音滴滴答答在响——若是把“攻略意中人”的进度條换算成好感值,此刻当是好感度在哐哐上涨,卡在四分之一的位置条。
少年的眼眸中盛起恰到好处的笑意,很浅很轻。
直觉,“他喜歡上了我”,微糖的甜度。段乞宁不动声色,心道他笑起来还怪好看的。
“宁姐姐,謝謝你。”少年轻柔地说。
不可否认那一瞬间,段乞宁动了走第三条路线的念头。
“谢我什么?”她偏回头,语调依旧和平日里一般寡淡。
崔锦程的语气里多了些悲伤,似在回忆过往:“宁姐姐,我从未这样看过烟花。在冬夜的外面,打伞。”
段乞宁張张嘴发出一声疑惑,等待他的下文。
“世家儿郎未出嫁前,很少会被允许能抛头露面,我从前在家也是。”
甚至这一点在崔府更为严苛,崔家主不许他纵声色,不许他出家门。
他所有的社交在七岁之后都被切断了,自那之后,崔锦程的活动范围只有崔府那四四方方的天地。
他终日在府里辗转,学规矩、学礼仪、学琴棋书画……即便逢年佳节府里宴请官场同僚,母父双亲也不许他成沉湎过多。偶尔推辞不了的那种点名道姓的邀约才会准许他出席,譬如他与段乞宁初见时的晾心湖之宴;譬如若干年前三凰女在晾州梅园赏花之宴……
这是崔锦程为数不多的能缓口气的时候,更多岁月里,他锦衣玉食,风光霁月,如笼中雀被困在高楼之上,在无数个枯燥冗长的日复一日中独自啃食孤独的滋味。
那个住高楼,戴玉冠的少年只能眼红旁人的热鬧,在人声鼎沸的时候撩开窗帷窥视外面的世界,透过那仅有的方正木框仰望灯火阑珊。
旁人都羨慕他家世优越、倾国倾城、闻名遐迩,“宁姐姐,我很羨慕能在街上打伞赶路的普通儿郎,也羨慕他们可以在新年冬夜里像这样,观赏烟火。”
段乞宁想起她将将穿越过来时,高楼之上撩开窗帘的少年,白衣无暇,眸光冰凉。
“是嗎?”
少年沉浸在情绪里,没有发现她冷淡下去的声音。
崔锦程很轻的“嗯”一声,复又忽然间紧张起来,耳根和双颊染上绯红,像是做了个莫大的决定,才鼓起勇气道:“宁姐姐、我…我其实是羡慕你的。”
早些年间,崔家妇老对崔锦程看护得紧,故他对段乞宁那些恶名在外的诸如“烧杀抢掠”“欺女霸男”等事知之甚少,家主大人又勒令禁止家厮们将外头的腌臜事透露给崔锦程,所以在那时的崔锦程眼中,段乞宁的形象倒没那么不堪。
而且段乞宁对待崔锦程和对待别的男人不同,从没对他用过粗。于崔锦程而言,她顶多是个“难缠的追求者”。
她为他翻墙闯府,母亲驱赶她不知千回百回,她百折不挠。只要见到崔锦程她就会笑,而且每次都会带来不同的礼物,有时候是街边卖的字画,有时候是罕见的外族风情物什,只为讨他欢心,只想让他喚她一声“宁姐姐”。
“我羡慕宁姐姐的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他却做不到,没有那样的勇气和资格。
少年诚挚的眸光映着烟火,本该动容的段乞宁却朝他浇了一盆冷水:“那你会羡慕我被泼一身馊菜汁吗?”
崔锦程一愣。
段乞宁朝伞柄更近一步,怼着他的脸没什么感情地道:“你讨厌孤独喜欢热闹对吧,那天的热闹看得舒不舒服,有不有趣?”
少年的脑海空白很久,待反应过来她说的话,执伞的手攥紧,脸色崩得很难看:“没有…”
“不是这样的……”他慌乱地解释着。
“那是怎样,你他爹的那天眼瞎还是我眼瞎?”段乞宁一字一句,視线紧逼,“我从前是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所以你就纵容底下的家厮那样羞辱我,现在还有脸跟说我‘羡慕我’?”
崔锦程呼吸紧促,他拉扯住段乞宁的衣角,低着头道:“不是的。”却解释不出原因。
段乞宁脑海中的“好感度”不降反涨,一想到这个少年现在喜欢上了自己,一点情绪起伏就能拿捏他,段乞宁只觉得有点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