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完,但泽菲尔当然明白。
“照旧”泽菲尔嗓音平静。
诺兰是不会真正自杀的,所以没有关系。
泽菲尔突然想起一年前诺兰刚回来的那段时间。
长桌两端,诺兰在家宴时用银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血顺着瓷白的腕骨淌下,滴在米色的桌布上。
父亲从容地切着牛排。等待管家通知医生,将呆坐在座位上脸色已经苍白的诺兰带回房间。
两个人的餐厅里只剩下刀尖轻点餐盘边缘发出的颤声。
“痛苦是一种诚实。”父亲平稳用完餐后推开餐盘,擦拭嘴角,对久久动作没动的他说道:“当他开始表演疼痛,恰说明找到了更怕失去的东西。所以没有关系”
诺兰枕下发现的信笺。未被寄出的信件收件人的姓名被摩挲得几乎快要看不见了,皱皱巴巴。
诺兰永远学不会掩饰。
他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每次父亲端坐在上位时,看见诺兰极端行为时的淡定和不在意。
因为当一个人立于绝对的上位,他便可以俯视一切——摆脱犹豫,抛弃懦弱,甚至偶尔给予一丝微不可见的同情。但只要能掌控最终的结局,别人的痛苦,是可以被忽略的。
诺兰的痛苦是真的。
但他自杀的意图是假的。
未遂的自毁,并不是决绝的求死,而是最卑怯的求生。
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
泽菲尔缓步前行,走廊壁灯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他解开勒得太紧的领结,抬头望向窗户,玻璃倒影里,他的金发、眉眼,与父亲如出一辙,连嘴角抿起的弧度都完美复刻了那种慈悲的残忍。在漠视别人痛苦的那一方面。
现在居然已经过了凌晨,泽菲尔觉得自己应该累了。
洗漱好,换上睡袍,恒温系统已经将空气调试成了最合适的温度,泽菲尔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照理说他现在应该很疲惫,但是他过了十分钟又重新起身。
他突发奇想准备提前回宿舍了,那个小小的窄窄的连他十分之一的衣服都摆不下的宿舍。虽然请了三天的假期,和舍友也是这么说的。
解锁终端的瞬间,屏幕冷光刺得他眯起眼。消息界面还停在昨天早上的对话,程翡用她一贯的语言风格回复了消息
[我]:翡,家里有事,请假三天哦(太阳表情)
[翡]:嗯
[我]:不要太想念你的舍友了(笑脸)
最后一条消息旁显示的"已读"。后面程翡就没再回复了。他轻点屏幕,暗下来的对话框随即重新变亮。
泽菲尔翻开相册,开始核对程翡的课表截图。而后,又顺手调出自己的日程表。
明天早上家族会议十点开始,按照惯例,他需要在父亲身侧列席。家族会议结束后,紧接着是与帝国科学院的联席讨论会,军部也会有代表,他得略微评估军部对此的态度,判断这笔预算在下次提案时是否需要调整。下午三点礼节培训课,又是一次无聊至极的站姿校正和言辞考核,终端上早早就已经提前发来了提示通知。泽菲尔指尖敲在屏幕上,他在想如果从联席讨论会结束后便离席,绕西侧通道,避开父亲的秘书,再让司机提前在侧门等候……或许能赶在门禁前回到学校。
浅金色的睫毛投下一道浅淡的影,映在高挺的鼻梁上,神情介于专注与出神之间,他的犹豫并没有太久。
泽菲尔觉得他又要非常冒犯地失约礼仪课程了。
虽然泽菲尔觉得自己现在人模狗样,蝉联帝国最想谈恋爱对象No。1的样子需要十分感谢他的礼仪老师,那个脾气不太好的老太太估计又要发火了。。。。。。所以他就怀着歉疚的心情翘掉吧~
程翡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会在寝室,呆在她的床上看书,或者鼓捣她的拼装模型,再或者刷半个小时后的时事热点。如果这样的话,今天哦不,昨天在头条上她会看见自己的采访吗?应该会被推送到热门,毕竟今晚还有还好几位不知道其他家族的人自来熟地来打趣他。
所以。。。。。。会看到的吧
泽菲尔抬手,指尖随意地拨开落在眼前几缕碎发,却迟迟没有放下,仿佛这一动作能梳理的不只是散乱的发丝,还有脑海中纠缠的念头。
思绪有些飘忽。
但如果提前回去的话,程翡应该会郁闷,单人宿舍的独享时间被迫终结。她似乎已经习惯长时间自己和自己相处。所以要提前回去吗?
泽菲尔打开房门,对侍者说:“明早让厨房里准备的甜点多备一份。我要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