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色驰爱衰之前,在君王心中留下半点影子就够了。
恐怕日后只要看到月下清莲,便会想到她吧。
阿姆是个有名的红倌人,年轻时。
她从来不肯告诉姜清影她的名姓,只说忘了,让她叫她阿姆就好。
阿姆当时住在姜家后门的巷子里,即使上了年纪,也有大把的男人想翻那青砖墙。
年幼的小女儿总会被神秘的美艳女子吸引。
阿姆是缠了小脚的,走不快的同时又拧着腰肢,她幼年时无数次偷偷模仿着阿姆的步伐,被嫡母瞧见,揪着耳朵问她是跟谁学的这幅样子,她小声地哭:“就是后门口的那个谁!”
那个谁,是当时的邻居街坊给阿姆的外号,嫡母却突然软下了声音,手上的力道也减了不少:“莫再学她走路,她也不想这样的。”
姜清影在七八岁时就初显姿色,嫡母望着她叹气,此时她已经与阿姆很熟,推开阿姆家的院门径直走进去,阿姆正躺着吸大烟,袅袅的烟雾,模糊了她的面容,姜清影皱了皱眉头:“阿姆,我姨娘说了,你这样抽大烟会死的!”
阿姆懒洋洋的声音自雾中传来:“那你姨娘有没有说,人吃多了饭也会死呢?”
她在阿姆身边的小几坐下,从桌上捻了一枚绿豆糕吃:“阿姆,母亲说,以后要我进宫选秀,选秀是什么意思啊,我绣工并不好啊。”
阿姆难得正色,细看了看她的容貌,默了半晌才开口:“就是去宫里给皇帝当小老婆。”
姜清影对此没什么异议,反正她姨娘也是小老婆,她就是小老婆生的。
“皇宫里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皇帝是不是都用金筷子金碗吃饭?一天,嗯,吃八顿红烧肉!”
她比划着“八”,这个年纪的小孩总是吃不饱,一天吃八顿,顿顿吃红烧肉已经是她想过最好的伙食了。
阿姆假装看不见她吃点心的动作,一杆烟吸完放下烟枪:“囡囡,阿姆问你,人这一生,最要紧的是什么?”
“吃很多好吃的!”
“然后呢?”
“不知道,好好活着?”
“对,最要紧是好好活着。”
阿姆嘴上这样说,却在她十三岁那年一病不起。
大家都说那个谁是得了什么脏病,连姨娘都不许她再去看阿姆,没成想最后是嫡母带着她去了后巷。
“阿姐,我来送送你。”
当时阿姆已经病得很厉害,两颊凹陷下去,只美目流转间可见当年风采。
姜清影这才知道原来阿姆是嫡母远房的表姐。
阿姆见到她们俩过来,难得又多了几分生气,她支起身子把帐帘落下,不让病气传出去。
又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阿果,囡囡,你们坐呀,放心,我这个病,不过人的。”做完这些,她停下来喘了一会气,姜清影没见过人死前的模样,但也知道阿姆如今大限将至。
她这会儿哭得满脸都是泪,又不敢发出声音怕叫阿姆听见,只拼命咬着嘴唇。
“囡囡啊,今天没有点心吃了,”阿姆有些艰难地想摸出她的体己匣子,“阿姆的钱放在哪里你知道的,待会自己去街上买,好不好?”
“嗯,”姜清影从鼻腔里挤出个音儿来回她。
“哎呦,哭什么,阿姆没教过你吗,眼泪要流在该流的地方,就算哭也要哭得好看些。。。咳咳。。。”
嫡母上前给她顺顺气,阿姆又接着说:“罢了罢了,为着我死哭一回,也不枉我疼你一场。
你先出去吧,我同你母亲有话说。”
不知道她们谈了什么,也不知道谈了多久,姜清影回过神时,阿姆已经招呼着抬棺木的人过来了,按理说死者为大,可听说要抬的人是谁之后,来者还是多要了一倍的钱。
简简单单地下葬,甚至连墓碑也没有,嫡母说这是阿姆要求的——姜清影在那个土包前面磕了头——倒像阿姆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