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必告诉她了。”齐拂己起身,“等二弟查完他去说。”
他拂了下袍子,将褶皱捋平:“把安排的人撤了,暗桩仍留着。”
“属下遵命。”
齐拂己摆摆手示意小吉出去,自坐到桌前,《观佛三昧海经》一直摊开未翻,亦未收捡,此刻翻下一页,二者青淤相,见于死人一日至于七日,身体青膖淤黑。
*
是夜。
府上掌灯。
魏国公回得晚,推门入内,汉阳公主正卧贵妃榻上,由着婢女按肩。室内红海乳香袅袅,国公笑问:“怎么还没睡?”
说罢朝窗外眺一眼,隔着琉璃窗都能辨月儿高挂。
公主眼神示意婢女退下,起身道:“等你回来。”
有件事压心头好几天了,却因国公日日晚归,一直说不得。
不敢让公主服侍,国公向来自行宽衣,抬手解扣子,嘴上笑问:“怎么,有事想和我说啊?”
公主也宽了衣,把裙袄交到国公手上,国公帮着一并搭衣架上。夫妻俩上了榻,散下帐子,公主才嘀咕:“二房姨娘带来那丫头,我给说了门亲,好些天了。”
国公翻个身:“好事。”
“哪晓得那未婚夫前日题反诗被抓,下了大狱!你说她是不是个灾星?”公主对着国公后背一个劲地说,“男的倒是有情有义,主动退婚,不牵连也不叫她晓得。但她却托到我这里,非要求一个真相……”汉阳公主细细说道,不愿云窈与张宗云纠缠,节外生枝,牵连国公府,编了个说辞令云窈死心。
最后公主感叹:“只是还得给她再相看,这事又多了!”
她毫不掩饰面上不耐,仿佛粘上了甩不掉的鼻涕。
魏国公转过来面对公主,算是安慰:“随便说一门得了,你少操心。”
说罢便闭了眼,很快能听见均匀的呼吸。
公主噎了下,也拉上被子睡了。
魏国公再未听公主说起此事,亦不主动提及,似不在意,却在翌日暗室,与齐拂己商量完近日筹谋后,随口一提:“你做的吧?”
“礼部调兵部的事的确是儿子自己做主回绝了。”齐拂己淡淡开口,“上任才几日就做夏官,恐引猜忌,礼部扎稳了,亦有机会。”
魏国公挑了下唇角,似笑儿子答非所问:“我说你手插进国子监的事。”
他言语轻柔,听起来并无责备意。
齐拂己唇抿一线,算是默认。
国公爷抬手扶向齐拂己肩头,轻轻一拍:“莫要为一个女人坏了大事,待升龙那日,要什么没有。”
他手从齐拂己肩上拿下来,又道:“这事给你母亲添了不少麻烦,你身为子女,不该让她徒增白发。”
齐拂己心道父亲一会筹谋登大宝后纳三宫六院,一会又怜惜母亲,替她考虑,难怪佛说人有二性,真心妄心。
他自觉与父亲不同,应喏道:“爹放心,孩儿晓得孰轻孰重,不会耽误大业。”
魏国公点头:“那就好。”
“母亲那里,还需要爹帮忙遮掩。”
魏国公又点了下头,嘴似张未张,本来还想指点一二,但是算了,年轻人的事,无伤大雅。
齐拂己与父亲分开后,独回世子院中,将那《观佛三昧海经》再翻一页,人死后的第三相名为脓血相,死人身烂,血流涂漫,是最为可恶的。
风从窗缝里挤进来,吹着这页佛经,将翻未翻。
齐拂己见状抬手关上窗。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接连两日。风过之后,树断枝折。
木樨小筑里断了两棵桂树,阻挡去路,府里差来两位花匠清理。树搬出去,院子里还有响动,云窈隔窗一眺,齐拂意着厚实锦袄,揣着个手炉立在院中,身后风刮得矮茶花丛东倒西歪。
他和云窈目光对上,微微一笑,脚下不动,仍伫院中。
云窈清楚为着齐拂意的身子,应该请他进屋,但男女大妨,为了自己,也为了他的声誉,只能让他这么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