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瑶唇角的笑意,如那银针扎在宋澜心口,他移开眸光,继续道:“这不重要,你我早已有夫妻之实,还有那祖坟的墓碑上,柳惜瑶为我宋澜之妻这几个字,无人可改。”
“我若没记错,早在前年春日,宋濯便寻了尸骨送去了洛阳,是你心知有愧,不敢去看那尸首,而瑞纳,那墓中之人,早已是森森白骨,又与我何干呢?”柳惜瑶又道。
宋澜没再反驳,而是抬眼静静地看着柳惜瑶,他忽然发现,自己从前并不了解她。
片刻后,他望着她似笑非笑道,“我与容慎也已商定,待百年之后,你若离去,那墓穴还是你我同寝。”
柳惜瑶淡淡抬眸朝他看来,唇角那笑意并未散去,似还多了几分,“你还信他啊?”
说罢,柳惜瑶转身朝那堂外而去。
柳惜瑶不知宋澜是何时走的,也不知宋濯是何时回来的,只知她回到梅苑以后,姐妹三人把酒言欢,她们许久未曾如此畅快。
她忽地来了兴致,伏在案前,手持笔墨洋洋洒洒写下了许多字……
从前啊,我总想着,我若能有座院子便好,不大也没关系的,只要阳光正好,雨水够用,誊抄书卷,养养花,闲来之时能与邻人笑谈几句,便觉人生圆满。
可如今啊,我已衣食无忧,身旁有人疼爱照护,而那照护我之人,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那个从第一次见,便让我惊鸿一瞥之人,那个让我一直觉得遥不可及之人,这也是圆满吧……
是吧……
可为何我再想起从前种种,心头会觉得空落?
后悔吗?
我是为了活命。
我从未想过要靠谁,我只想救我自己。
可这一条路,一旦踏上,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亲手为自己铸造了一座金笼,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有人羡慕,有人叹息。
可只有我知道,这笼中之人,是否自由。
世人总说,城外之人想进去,城内之人想出去。
可若不曾走进,又怎知城中风景?
若不曾跌至泥潭,又怎知清风明月之可贵?
再者,这世间众人,谁又没曾入那笼中?
我这一生,终究不是我曾幻想的模样。
可我不悔。
不悔。
我是从前的柳惜瑶,也不是从前的柳惜瑶,我曾为此纠结过,但后来我慢慢懂的,世道会推着你成长,不论是何时的柳惜瑶,那都是我。
*
日落时分,宋濯来到窗旁,将那窗户轻轻合上,他垂眸将她手中的笔慢慢取走,又将她手边的纸缓缓拿起。
字迹有些凌乱,有些地方好似前言不搭后语。
他却字字句句皆能看懂。
许久后,他搁下手中的纸,小心翼翼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搁在床榻上,在那沾着酒香的红唇上落下一吻。
她所铸的这金笼之中,又何尝没将他囚于其中?
然他心甘情愿,甘之若饴。
“一生一世,我唯与瑶儿共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