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我亦是不能说得太过,但你需知道,容慎是不愿你去的,打心里来说,我也不想去。”张氏说至此时,声音比方才又低了几分,“但已至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丝一毫都容不得错处,所以我必须去,你也得去。”
张氏说罢,再次将手落在她手背上,那力道不重不轻地捏了一下,“太过谨慎,必定会打草惊蛇。”
回去的马车上,秀兰得知此事,忍不住冷哼,“得罪长公主的人是公子,长公主心中再有不瞒,寻公子麻烦便是,干嘛非要寻娘子,这人啊,都是逮软柿子捏。”
柳惜瑶垂眼道:“无碍的,那日我会跟在夫人身侧,好歹我已是张夫人认得义女,看在她的面子上,长公主也不会太过为难与我,至于你和安安……那日就不必去了。”
秀兰心头倏然一紧,照常理来说,柳惜瑶即便不带安安,也会带上她,可今日却是连她都不愿带了。
“
娘子,可是会出什么事?”秀兰压低声问道。
张氏并未与她彻底挑明,但那语气与神态,分明是有所暗示,柳惜瑶沉默着没有回答。
片刻后,秀兰自顾自道:“安安毛躁些,便不叫她去了,但我那日必定是要陪在娘子身侧的,总归娘子莫要忘了从前答应我的,若有一日你做了正头娘子,至少也要让我坐到一院的管事。”
“我有说过吗?”柳惜瑶抬眼朝她看来,眉眼中带了一丝隐隐笑意。
“怎就没说过呢?”秀兰当即急眼道,“当初在幽竹院的时候娘子便说过的。”
“好啦,我知道的。”柳惜瑶难得逗她,轻笑着道,“那便与我一起等吧,若真有那么一日,秀兰姐姐这样能干,一院的管事哪里够啊?”
“那可不。”秀兰也得意地杨了唇角。
有那么一瞬,柳惜瑶仿若回到了幽竹院,在那巴掌大的小屋里,两人便时常这般说话。
“没有想过嫁人吗?”柳惜瑶忽然问道。
秀兰闻言,那原本还在含笑的眉眼,顿时便嫌恶到快要扭曲,“别!我才不要嫁人呢!”
“可我看你与阿福,总是在一处。”柳惜瑶道。
“哎呦喂!”秀兰连连摆手,“我只是请教他功夫罢了,若要我嫁人,不管是谁,那都得折我半条命进去!”
恍然间,柳惜瑶又想起许久前的自己,那时她也未曾有过嫁人的念头,只一心想着凭借抄书赚来的银子,去侯府外可置一处小院,往后余生便可安稳度日。
可如今再看那时的自己,便觉实在过于天真,单是从抄书这件事,就已有宋濯的介入。
柳惜瑶也曾问过宋濯,若荣华县主并未给她指婚,她也攒够了银子去置办宅院,那他会如何?
宋濯说,她若买了院子离开,他出手的机会只会更多。
柳惜瑶明白了,她和安安两个人想要买个院子容易,但若想后半生安稳度日,便如同痴人说梦,到时便是她没有机会再去塔楼寻他,他也会寻她来助。
事情的走向可能会发生变化,但结局还是一样,他会挣扎,会犹豫,但最终依旧骗不过自己,还是会将她据为己有。
而她也依旧没有抵抗之力。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柳惜瑶默了许久,忽然出声对秀兰道。
秀兰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娘子羡慕我什么呀,我这是奴婢的命,跪这个,跪那个,成日里干活不说,还要忧心,稍不留神又要被打杀发卖。”
“咱们不能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啊!”秀兰说至此,深吸一口气,朝柳惜瑶看来,有些话她也已是憋了许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与柳惜瑶开口,今日可算让她等到了,这些话她可当真是不吐不快。
“我知道娘子这两年过得糟心,可娘子还记得当初为何要走这条路?那是为了推掉婚事,更是为了日后的安稳啊。”
“我从前其实还忧心公子身底不好,可这一年多,我看他身体梆绑的,伺候娘子不成问题啊。”
秀兰说了一连串,稍微喘了口气,又道:“旁人我不知,我就单说我自己,是要住在那金丝笼里哭,还是茅草房里笑?我肯定是选金丝笼,因为我住在金丝笼里,未必会哭,可我若住在那茅草房里,我、我……我也笑不起来啊!”
说罢,她叹了口气道:“要我说啊,这日子已经安稳了。”
“我知道娘子不愿做外室,只要公子一日没将娘子明媒正娶,我也打心底里不相信他,可娘子仔细想想,御史中丞家的义女,能去做旁人的外室吗?”
“这世上哪里有走不通的路。”
“这句话娘子可还记得,这是我那时想不开,在院子里与那树干较劲的时候,娘子劝我时亲口说出的话。”
“如今,我再将这句话还给娘子。”
“与其为那从前的事而不住生怨,为那尚未来到的事而郁郁寡欢,倒不如先将眼前过好。”
“我今日说了这么多,说来说去,其实只是想让娘子开心些。”说至此,秀兰忽然鼻根一酸,红了眼眶,“人活这一遭太不容易了,何况这世道本就于我们女子而言,更是糟糕透顶。”
皆是仆役,那仆役还能娶妻,还能对妻子吆五喝六,可那妻子,一边伺候主子,一边伺候男人,这日子她才不过。
“容我说句娘子不爱听的,便是当真做了外室,错的也不是娘子。”她与她在一起这般久了,如何看不出她的打算,秀兰抬手抹掉眼角的泪,与她直白道,“要死也是旁人死,柳大娘子若当真疼爱自家女儿,怜惜还来不及,又何至于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