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很肿,可能还有裂伤,毕竟尺寸太不合适。
先前走路的时候还会扯到,每一步都有点痛。
她一把夺过那瓷瓶,低着头落荒而逃。
……
次日,两人便启程一路东行,这次的旅途十分顺利。入了玉门关后,道途两侧的人烟便逐渐繁盛起来。随着中原越来越近,景致越来越熟悉,所遇之人再不会一开口就是叽里呱啦的胡语。无论南腔北调,官话乡音,钟滟终于不用连买一碗茶,都要劳烦林维清出手了。
眼见中原越来越近,两人却不约而同地都沉默下来。
钟滟怀着心事。
这段在黄沙中赶路的日子,仿佛是偷来的桃源美梦,这里只她与师父二人,没有人伦道德撕扯,没有江湖恩怨牵绊,没有人心诡谲风波。他们只是一对寻常男女,日夜相伴,抵死缠绵。
可回中原的路再慢,也是要走完的。
那些惨淡凉薄,血肉淋漓的冰冷现实,终将扑面而来。
在中原,她是人人喊打的魔教妖女,他是万人敬仰的正道魁首。
更何况,他还是她的师父。
他们在一起,有违道德,于礼不容,于理不合。[1]
师父一世清名,不该毁在和一个不成器的女弟子的流言蜚语中。更何况,她也不想再见到师父一次两次,站在她与天下人的之间,动辄得咎,进退两难。她累了,已经没有力气去承受可能发生的下一次了。
两世相伴,看遍了世道嘴脸,她已经不再天真,她和师父该走的路,终究是不同的。
这两日间,她发现师父也日渐沉默,终日对着一颗石果,沉吟深思。
她从没见过这种果子,一开始还只以为是珍珠。
她问师父这是什么。
林维清只是笑了笑,不答反问:“你希望中原生乱,天下烽烟再起吗?”
钟滟懵懵懂懂,摇了摇头。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林维清看向窗外,语中竟带了分浅淡的寂寥:“你觉得当今这任杨皇,是个好皇帝吗?”
钟滟想了想——
他们这一路行来,遇见了不少为杨皇西巡征调的民夫。这些面黄肌瘦的百姓,有的被强征来修筑驰道,在冻土间挥镐凿冰,有的被迫运送奇珍异宝,褴褛的衣衫下满是伤痕冻疮。但凡停下休息一会儿,等待他们的便是监工不停的咒骂与鞭打。
师父也曾救过一批被监工苛待得奄奄一息的百姓,可他们一缓过气来,就又主动拖着伤病之躯重返劳工营。
他们不能停,也不敢停。历法苛酷,若是他们逃了,一家老小都要没命。
钟滟摇了摇头,答道:“劳民伤财,横征暴敛,百姓何辜。”
林维清又问:“如果有一件事,你不做,天下即刻大乱。就算你做了,至多十几年后,天下依然会乱,你觉得还有必要去做吗?”
钟滟看着他唇角的笑意,像是在看天边遥杳素淡的月光。
她听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