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在她人前想来高高在上,运筹帷幄,何时这般狼狈过?
哪怕重逢那日在山洞中,他虽落泪,却依旧强势咄咄。
哪有过这般模样?
她心中却不是滋味,轻轻低喃,“你这是何苦呢?”
不再看他,柳清卿拿出白玉膏抹在伤处,又洒上金疮药粉。
洒上药后血可算不流了,她才松口气。
又以纱布仔细裹上。
这般好药加之谢琅强健的身体,想来几日便能结痂愈合。
温热的指腹来回滑过他的皮肤,药粉洒落时的刺痛令谢琅渐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他的眼眸依旧黏着她,目光是他不知的沉溺湿黏。
重逢以来,就无青天白日离她如此近过,近到能看清她脸上的金色绒毛。她呼吸时起伏的胸口,颈侧血脉的轻跳,颈窝处那点小痣。
她好好活着,处处都那样地好,连皮肤上的褶皱都甚合他的心意。
他想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又瞥见她颈项上那条血印,想起她昨夜的猛烈挣扎,他竟然不敢了。
堂堂谢琅谢大人竟有不敢的事情了,若朝堂政敌知晓,定要幸灾乐祸地嘲笑他。
他难耐地蜷起手指。
目光徐缓往下,却忽地定在她的脚踝之上。
如今已然快要入夏,因适才匆忙,裙摆掀起大半叠在腿上,便露出脚踝的伤处。当初被锁链所救,也是被锁链多伤的位置。
谢琅手掌握住她脚踝上的伤处。过了半晌想碰却不敢似的。
“这是如何弄的?”
柳清卿系纱布的手一顿,抬眸睨他一眼,这才发觉他已清醒过来。扫过脸颊那滴摇摇欲坠的泪珠,再看眼他的目光已恢复如常。
柳清卿不着痕迹收回手,又将裙摆拨弄过去,重新盖住脚踝,便要起身。
可谢琅竟一反适才不敢,此刻没有用力却虚虚圈住那不肯放手。
“怎么弄的?”
他声轻却坚定,紧追不舍。
“从山坡上脚滑跌落,锁链挂到了树上。”她答。
他涩然地问,一字一句好似非常艰难才从唇中吐出,“是我那条锁链吗。”
他明知故问。
柳清卿看他一眼,轻声应了,却见他骤然攥拳,腕间的纱布又被染红。
他的手腕,如玉般的手,哪还有一处好肉了?
她也割过自己的手腕,她知道有多疼。
“都过去了,不必如此。”
她的嗓音微凉,不若之前排斥,反倒有心思与他打趣,“还要谢你给我系了锁链,不然我早跌进激流中,定然活不下来。”
“柳清卿!”
他忽然厉声打断她,在她惊讶看来时,谢琅轻轻攥住她的指尖,嗓音放得极轻,“莫要如此说。”
无人可说她死,她自己也不可。
柳清卿凝视住他,是再见后第一回这般认真仔细地看他。
重逢以来,她难得心平气和。
在侯府最初她很是幸福,只是后来不大好。
他呢,在她离去后好像也不好。
如玉公子啊,竟在人后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可是京中多少少女梦寐的郎君,是一等一的清风君子啊。
这场婚事,他们各得了好,也品尝到了不同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