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颗星星不足以明亮黑夜。”她若有所悟,“惟有许多星星连缀成一片星空,才能烁眼夺目。”
李惜愿小跑至他身前,杜如晦脚步放慢,她的一双瞳眸望住他,炯然似焰:“你们就是那些星辰!”
“这其中能包含杜某,是阿盈对杜某的肯定。”他忽而想伸出手,抚向那张白得发亮的面颊,可掩在袖中的指尖屈伸数次,终未如愿。
他只能希冀这条长街能再长一些,可到底还是行至了巷口。
“小杜先生就送到此地罢。”
失望仿若一阵落寞清风,悄自覆上山岗侵占心间,杜如晦勉力展笑,将辔头交还于她。
“楚客盼阿盈日后再来。”他道。
李惜愿却低下了头。
“我不会再来了。”难过情绪尽管被女孩极力掩饰,仍能自那双藏不了任何心事的眸子里呼之欲出,“我能瞧出来,郑伯母并不喜欢我。”
杜如晦怔愣,片刻后方欲解释,她却抬首露出笑容:“不过没关系,我知道是我做得还不够好,不能让伯母喜欢我。不过我很喜欢伯母,请小杜先生代为转达。”
第36章第三十六话“她不会改的。”……
屏风任务第十五日,许敬宗前来督工。
“我才刚勾好线,还未上色……”李小六难为情地摸摸耳根,与他商量,“你再予我十日宽限,不,五日,五日后我一定完工!”
分明是他有求于人,今次却似她亏欠自己。
许敬宗将投往她身上的目光敛回,瞥向屏风,唇角倏尔上提:“六娘绘画师傅何许人也?”
“阎立本阎老师。”李小六深恐自己画作未令他满意,从而玷污老师威名,连忙添上话茬,“阎老师虽然年轻,但画艺是一流,满朝无不赞誉。”
“敬宗亦有所耳闻,名师出高徒,果然六娘亦技艺卓越,有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李小六向来容易飘飘然,当即被许敬宗三言两语激起十足动力,动笔速度加倍。
她全神贯注上色,许敬宗在旁静坐观摩,时而目帘稍掀,点评画上“此株杏花颇佳”,“家母定喜爱此粉桃”,给予情绪馈赠,李小六愈发任劳任怨,一上午未曾歇下暂憩。
屋外有人踱近,她浑然无感,只闻许敬宗起身动静,以为是他欲指教哪处不当,立即抬起脑袋。
李世民立于屏风前,面容无波,默声将屋内景象环视一遭后,眸中漫出不悦。
而李小六顾不上过问他为何是这副表情,只因她瞥见了他身旁同样一言不发的长孙无忌。
于是李世民发觉她面色陡然煞白,甚至发绿,像是看到世间最可惧的东西,半晌又惶惑地,机械地眨了眨眼睛,似乎试图以睫羽的掀动驱散额间沁出的颗颗汗珠。
他同样未顾得上过问她为何是这副表情,只因目下有愈令他不快之人。
一刻前,李世民与长孙无忌闲步庭中,二人叙着话,经过偏房时,笔触摩挲绢布的扑簌声影影绰绰传来。
“小六又在绘画,连午食也不吃了。”他侧首噙笑,随即撩袍跨入,肩上披风鼓鼓飘曳。
孰料,甫进房门,但见女孩曲身下蹲,面前摆着一具硕大屏风,显得本就矮稚的背影愈发瘦小,手里捏一杆蘸满颜料的画笔,正独自一人为屏风卖力涂色。
而身畔许敬宗斜靠胡床,膝上躺一碟瓜果,指拈两粒紫葡萄往口中频送,状甚悠闲。
李世民陡觉胸腹火气上涌。
然面上不动声色,抬了抬颌,注视向自己作揖的许敬宗:“吾妹自小有饥厥之疾,若饥饿过久便易晕眩,你岂能让她作如此巨幅之屏风?”
许敬宗自知理亏,落魄地敛袖缩肩,李小六窥他不安,立即扬起脸为他辩护:“许学士的母亲为我做了特别好吃的青团,为伯母作屏风是应该的。”
许敬宗沉默。
视她脸颊和眼角处尚沾着花红柳绿的颜料,李世民深吸一息,手伸向腰间算囊,拎出一张帕,向她示意:“过来。”
李小六乖乖搁下笔,挪了过去。
“纵有再重大事务,亦不可省去吃饭。”李世民握帕为她揩脸,直至一干二净,“饮食定要规律,否则身子吃不消。”
“唔。”
净了脸,他转向许敬宗,后者从肃冷声调中察出警告:“敬宗,去带公主用饭。”
许敬宗喏喏,李世民复视他一眼,待二人离去,眸中寒意冷却,他恨铁不成钢:“又是这般不会拒绝人的好脾性,我不知该与她重复几回。”
“往后亦不必再言,她不会改的。”他抱怨罢,长孙无忌忽道。
李世民苦笑,上下唇张了张,末了又闭,纵心不甘,却不得不予以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