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立本以行动给出了答案,他负手走向李小六,每日亦雷打不动耐心指点,视她打完草稿、描线、上色、涂影,一一循循教导过,并亲自将画作命名为《药王行医图》。
此画后来悬挂于孙思邈药堂前厅正中,过往人视之无不赞为精妙,称画师极擅捕捉神韵,气度肖似,复刻完美,与孙药王医术相得益彰。
画作完成的那一瞬,李小六洗完笔收拾好画具,背上大大的行囊,小脸洋溢起期待,紧张地盯向他。
“我可以常常见到你吗?”
“你说甚么?”
“我说,您愿意做我的绘画老师吗?”
阎立本唇梢逐渐扬起弧度。
“不胜荣幸。”青年微笑回答。
在阎立本指导下,李小六近来画功大进,水准有如神助,然而忙于大事的李世民对此仍蒙在鼓里。
李小六兴冲冲将画作拿予李渊检阅,不巧他正与李二郎议事,裴寂和自长安远道而来的旧友刘宏基武士彟亦在场。
“是不错,长进了不少。”李渊略略夸了几句,摆手令女儿先退下,“我与你叔伯有正事相谈,明日我再细观你画,你先回房去。”
“让小六听听也无妨。”李世民笑道,“小六书读得太少,正好让她学学。”
“是哇是哇。”李小六连连点头附和,李渊无奈,只得视她拖了把小凳,乖乖躲在李世民后面听讲。
原来河东有隋将屈突通坚守,李渊欲先取长安,担忧腹背受敌,故而计划踟蹰未定。
裴寂道:“唐公既虑屈突通,不若先行攻取之,再夺长安为时未晚。”
“世民以为不然。”李世民俄而驳道,“用兵尚权变,而权变在乎神速,昔日邓艾偷渡阴平奇袭蜀汉,今需效仿邓艾,速取长安,以免夜长梦多。”
李渊捋须思忖,度量着二郎与裴寂俱有道理,遂下定论:“汝二人之计皆可,先留兵围攻河东,二郎同时引兵入关,双方均不可延误。”
李小六听得迷迷瞪瞪,下意识跟着点头,待议事毕,众人告辞离去,李世民瞥见李小六若有所思的神情,衔笑道:“小六可是有何高见?”
“……”
“嗯?”
足足过了半晌,李小六方才意识回笼,眼神迷蒙地盯向李二郎。
“邓艾是谁?”。
李惜愿本不打算翻开史书,并且如有可能,此生此世皆将敬而远之。
然当目见李渊失望的神情,以及李世民习以为常后的嘲弄,她痛定思痛,发誓从今往后,必要一改前非恶补历史,教父子俩刮目相看。
“你推荐一下,我该从哪本书读起?”
李世民打量了圈书橱中陈列满墙的典籍,抱臂寻思了须臾,抬手取下一本:“这部距今年代稍近,且用语简畅,你可先试着读这本,有不懂的来询我。”
李惜愿接过书,视了眼扉页:《汉书》。
“这本是谁写的?”
“班固和班昭。”
李惜愿顿起了兴趣:“班昭是女子吗?”
“是,二人乃是兄妹,俱是史学大家。”
“哇,那她好厉害。”
“当年邓太后临朝,班昭身佩金印紫绶参政,位同丞相。”李世民闲闲哂道,“瞧瞧我们小六呢?”
“……你等着。”
第一百零一回被轻视的李惜愿深吸一口气,在额间系上写着“悬梁刺股”的发带,从此闭门不出,决意踏上发奋之路。
长孙知非路过她卧房时,见瑗儿已端着食盅候了片刻,仍迟迟不见里间人开门。
她苦劝:“姑娘吃完用功也不迟,书就摆在那儿又不会长脚,姑娘何必饿着自己。”
“我来罢。”长孙知非接过食盅,敲了敲门,“阿盈还不饿么?”
房中传来气若游丝的回答:“我读完这一章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