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六龇牙直乐。
与此同时,她也收到了来自欧阳询的信函。
欧阳老师先扬后抑,在肯定了李小六未辜负期望辱及师门之后,话锋陡然一转,斥其为何已至晋阳这许多时日,不曾寄来一封书信。
李小六慌忙搜肠刮肚找寻借口,提笔回完信,又予虞世南寄去一封问候,向其汇报近来的光耀事迹。
然而她到底还是未收到虞世南的回音。
李小六悻悻然以为虞老师朝务繁忙无暇分身,并不知彼方如何动荡,遭遇种种,此间暂略不表。
自长安至晋阳,一路春日酽浓,约略行过一月。
长孙无忌勒缰下马,候在门口的侍者躬身行礼,又将马牵去一旁。
步入这座流光溢彩的琉璃塔内,穿过前厅,踱进正中,一座磅礴石壁倏尔映入目帘。
石壁下少年低首磨墨,其旁摆放一架木梯,女孩扒着墙面站立于上,矮稚的身影背向众人,小手攥握一支硕大的紫毫,正一笔一画于石壁上慢吞吞地书写文字。
「夫君,我早觉着杜郎君不错,可惜咱们……」脑际浮出李渊自长安启程的前日,他恰巧在李家作客,杜如晦前脚辞别出府,后脚便闻万氏与李渊闲话。
「着紧甚么,阿盈尚且年幼,我李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女儿。」李渊笑着视了眼宾位上的长孙无忌,嗔责万氏,「你也不瞧瞧这儿还有客人,休再将家事提起。」
“辅机来了!”正忙于为妹妹打下手的李世民陡闻足步声,抬首笑道,“我朝思暮想,可算将你盼来。”
“辅机哥哥!”
李惜愿骤而停笔回首,居高临下地冲他摇手。
不想紫毫笔端沾染的墨汁随动作幅度滴落,溅至李二郎衣袖挽起的小臂。
“你且看着些,莫要伤及无辜。”李世民取过绢帕擦拭,一面叫苦。
“阿音何在?”未顾得上搭理闯祸的李惜愿,他复问长孙无忌。
“阿音马车随后便至。”
语未竟,便见长孙知非抬足跨入,李惜愿瞳眸顷刻绽亮,兴奋挥手:“阿音——”
冷不丁,又是一阵墨雨降落。
李世民无端被淋了两回,旋即取笔往砚中蘸饱浓墨,撩袍三两步爬上木梯,抬手便往她脸上抹:“一遍是无心,两遍可是故意了,看哥哥怎么罚你。”
“嫂嫂救我——”李惜愿忙不迭窜下木梯,揪住长孙知非披帛,直往她身后躲。
“二郎!”李世民随后追来,长孙知非喝止,“你跟阿盈计较甚么。”
“阿音不知,我这件衣裳乃是今日才上身,你且瞧瞧被小六污成何样。”李世民抱怨。
“这还不容易。”李惜愿凑上前,干脆利落地在他袍衫上添了几笔,拍拍手,“这样可比之前丑衣好看了不知多少。”
众人视去,见她沿着沾染的墨痕画了朵墨荷,出水芙蓉,生机盎然,较原先委实更出彩。
“你说甚么是丑衣?”李世民却仍不依不饶。
“略略略。”李惜愿再次躲于长孙知非身后,踮脚向他挑衅。
长孙知非连忙从中调停,拽住李世民小臂,拉起偏架:“二郎莫要孩子气,我一路奔波腹中叫唤,咱们且去用晡食。”
……
李世民避开闹市,择了家地处较为偏远的酒楼,且定了所密闭的包间,李惜愿正奇怪,他却道:“今日为兄还宴请了一人。”
“我认识么?”
“不识。”李世民摇首,“在场者惟我识得。”
那便是在晋阳结识的。李惜愿腹诽。
李世民手笔向来大方,将招牌尽数点了一遍,又唤酒博士端来一石美醅,酒李惜愿不感兴趣,惟目不转睛地盯着案上一道道添置的菜肴,写了一日铭文的小腹早已提出了抗议。
虽王氏家主兑现承诺每日设宴款待,然李世民乃识趣之人,坚称不用,同时为作补偿,每晚必带李小六吃一回外食。
此店特色乃是鲇鱼豆腐,酒博士将陶盖揭开,鱼香味随雾气盘旋上升。
望之青绿乃葱齑,嫩黄乃姜末,红椒紫蒜,方形豆腐,沸腾的白汤中掩映灰鱼,光瞧着颜色便已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