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苦啊,夺嫡的时候我的那些姐妹可比你的姐妹狠多了,你知道我有多少根骨头都被打断了吗?我几乎是爬到江南的。”
“我受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夺回了这皇位,却只能享受这几十年吗?不,我要延长,我要享受几百年才对得起我的苦难。”
她狂热的念念有词,不停地表明自己的立场,表示自己是可理解的,说服自己是正确的。
谢煜看着她,终于明白了。
皇帝在重夺皇位之后,就已经不再是为自己而活的了。
在西方神话中,贪慕财宝的恶龙被勇者打败后,勇者看见恶龙留下来的金山银山,就会爬到财宝堆顶上,慢慢地也变成恶龙,只为了占据这些东西。
这就是财宝的魔力,有的时候,你觉得你在支配财富权力,但你只是财富权力选择的寄生者,代行者。
皇位也有这样的力量。
有一些皇帝是昏君,她使用皇位给她带来的美色、华服、万民的景仰这些可以被量化的享受。
而有一些皇帝,她想要的始终只有皇位本身,她只想要更加长久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只是为了拥有,而非为了使用。
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已经是被皇位支配的,一条失去自己思想的恶龙。
为了更长久的拥有这个皇位,她才会选择追求长生。
从她坐上皇位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只剩下了一根支柱——如何更加长久地当皇帝。
谢煜忽然对她笑了一下,真诚的,理解的,宽容的。
她因为昏睡瘦了许多,也不像以往那般健康,本来就不如过去那样锋锐,如今笑起来甚至如同普渡众生的女神一般,接近慈悲。
即使是狂热的皇帝也愣了一下,她不知道女主为什么要笑。
下一秒,她听见谢煜温和地说:
“你一直都理解错了,夺舍从来都没有用。”
谢煜指着第一次夺舍前后,‘皇帝’的自述,笑着说:“这不可能是一个人写的内容,这里有两种思维。”
“不可能!夺舍成功了!她的灵魂转换到了女儿的身上!”皇帝急急地接过那本书,坚决否认。
谢煜摇了摇头:“虽然笔迹可以尽力模仿,但是在夺舍后的这位皇帝,她的遣词造句,用语习惯,都和上一任不同,或者说,都和她的母亲不同。”
皇帝默默比对着,仿佛忽然发现了房间里长久被忽视的大象一般,脸越来越红,额头上不停冒汗,嘴里仍然*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她的整个皇帝生涯都在筹谋这件事,她绝不可能将自己二十多年的计划都压在一个错误上,这已经是她的精神支柱。
谢煜轻轻松松地拆掉了她的这根柱子。
“你知道真相是什么吗?”
“在第一次夺舍的时候,女儿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母亲的下属围着,自己的母亲还在昏睡。”
“于是她立刻决定,对自己母亲的手下伪装成母亲,假装夺舍成功了,假装自己的灵魂已经是母亲的灵魂了。”
“而后在母亲醒来之前,杀掉了母亲的□□。”
“她也是被母亲培育出来的、没有势力的公主,所以她必须要假装母亲,才能拿到母亲下属的支持,才能真正地当上皇帝。”
“甚至在这本日志上,她都在假装自己的母亲。”
“于是这段夺舍故事就这么传了下来。
往后每一任试图求得长生的皇帝都会对她们的女儿重新复刻这个故事,而她们的女儿也都默契地选择了假装自己的母亲。”
谢煜笑着说:“你知道这件事最好玩的是什么吗?因为一个皇帝可以有很多个女儿,即使这个女儿不是她亲自生育下来的,却也有她的血脉,勉强可以用。所以她可以玩很多次夺舍。”
“如果第一次夺舍失败了,醒来的女儿还是女儿,她还在自己的身体中,她就可以进行第二次夺舍,或者换个女儿再来一遍。”
“直到她的女儿终于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皇帝的精气神完全被抽走了,在刚刚,谢煜每说出一个字,她的身体就更加瘫软一分,脸上更加苍白一分,到现在完全瘫坐在了椅子上。
喃喃地补充完了谢煜最后一句话:
“直到女儿学会假装母亲”
谢煜笑了一下:“真聪明。”
“直到女儿学会假装母亲,杀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