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煜有些愣,片刻之后又坐回马车里,对车夫说:“绕路吧。”
这件事将她的思绪骤然从‘回家’这件事上拉回来。
虽然自己已经决定要和这个‘沈庚戌’拉开距离,不相见不交流,但是好歹也算得上是朋友,对方通过院试成为了官府正式认证的‘士’,实在是天大的好事情。
从一个人的文字中可以认识到这个人,谢煜很早就意识到,与自己的胸无大志不同,这个支持酷刑的‘沈庚戌’其实很骄傲,甚至到了恃才傲物的程度。
此人心里有一番抱负,想要改变这个天下,如今对方在自己的梦想上前进了最关键的一步,谢煜不得不为她感到高兴。
这个消息短促地冲淡了她心头沉重的担忧,她翘了翘嘴角,面色却又很快沉了下来。
直到马车在群山间停下,谢煜下了马车,看见蜿蜒小路尽头的那面悬崖,神色愈发认真。
“马车留下来,你先回去吧。”
马夫点了点头,离开了。
谢煜带着自己的东西,一步步走上悬崖。
她不是怕高的人,但是从高处跳下来是另外一回事。
她也跳过水,但那是在情急之下,她和沈长胤在被刺杀,除了跳水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而且这个悬崖要高多了。
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蓝则广,水黑则渊,水黄则湍。
谢煜低下头,望着脚下墨绿色的湖面。
捡起一块石头,扔了下去,静静地等着水花四溅,又让湖面重归于平静。
这件事她上一次和沈长胤跳崖的时候也这么做过,向水里扔石头,一是判断落点,二是判断落点的地方水下的情况。
水要够深,而且落点的下方不能有礁石,否则人跳下去就完蛋了。
跳崖后,她教过沈长胤游泳、跳水,却没有教这个技巧,此刻竟然有些后悔。
但后悔的情绪没有蔓延多久,她甩了甩头,站到岸边,深吸一口气,踮起脚尖——
跳!
*
扑通一声。
坐在河堤上的沈长胤抬头看着河边的渔夫将捕上来的小鱼扔回水里,那鱼实在太小了,只有掌心大,落到水面上也只能发出微小的哗啦声。
“客官,买鱼吗?”船上壮硕的中年女人见她看过来,拎起一条鲜活的鱼,朝她展示着。
沈长胤摇摇头。
“我家鱼可好,之前有个贵客,那衣服才叫漂亮呢,次次都来买我们的鱼。”
女人还不放弃,继续推销着。
沈长胤却突然明悟了,原来草帽人最早扔到水坑里的几条鱼都是找这个渔夫买的。
她笑了一下,摆了摆手,依然示意不要。
想了想,提高声音,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她是我的朋友,等她过来了,我让她买,请我吃鱼。”
渔夫重重地点头:“好嘞——!”
在青山绿水间,‘欸乃’吆喝一声,撑着长杆,风一般地漂走了。
沈长胤收回视线,竟然觉得理直气壮。
她可是以第一名通过了院试,草帽人请她吃个烤鱼怎么了?
不仅吃烤鱼,对方最好把上次自己没吃的荷叶烤鸡也给补上。
一大群分散开的野鸭在水面静静地飘着,时不时地低头扎个猛子捕食,又时不时地在水面上飞过去,落到一个新的地方,带起一阵新的涟漪。
沈长胤望着那些和风一起波动的涟漪,轻点了自己的手指,竟然小声地哼起了江南的曲调。
昆曲婉转细腻,咿咿呀呀,她从来没有资格正式听过,在为生计发愁的童年,更是无法欣赏这种调子,通常只是抱着柴火、面无表情地从正在唱戏的院子旁走开。
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想起昆曲,可刹那间她竟然想起来了几句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