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启程,带着他们往雍都去。
“我的孩子,真的没了吗?”
凤还恩沉默着,不再应答,这一句她已经重复过太多次,问过之后又忘了,他每答一次,都是帮她再回忆一次丧子之痛,是以不愿再答。
凤还恩怕她抱着孩子太累,也曾试图将釉儿抱过来,沈幼漓却死死抱住女儿,不让任何人抢走。
那张憔悴的脸上砸落的泪珠触目惊心,接过孩子,好像比剜她的心更厉害。
马车中响起女子的尖叫,一阵兵荒马乱,凤还恩将她们母女紧紧抱住。
“沈娘子,你还有女儿,万不要伤心太过……”
沈幼漓闭紧了眼睛,却控制不住眼泪滚出来。
为什么她还要活着,她还有什么资格活着……
怀中釉儿的情况也不好,在听到弟弟身死的消息,咬着嘴唇哭得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自己的弟弟没了,可却不知道是怎么没的,只知道再也见不到他了。
自打有记忆起,弟弟从未缺席过她的每一天,怎么才分开不到十天,她就再也找不到弟弟了,釉儿怎么能不难过。
弟弟真的很笨,但釉儿也是真的……离不开他。
釉儿年纪太小,一个劲儿地哭,哭得太久,最后撑不住累得睡了过去。
沈幼漓低声问:“我当时为什么不把他要回来?”
凤还恩未答,她又说:“我得去要回我的孩子。”
对,那是她的孩子。
带着这个念头,她径直出去,马车还是行进,观她这态势是要生生跳下去。
凤还恩拉住她:“丕儿已被青夜军带走,怕是要被陛下归葬乾陵,与晏太妃在一处,对了,十七殿下也会同葬在那儿。”
扶着门框的人定住。
“沈娘子……”
“我知道,我去把他要回来,能将他……安置在哪儿呢。”
洛家,哪处孤零零的荒郊野外?还是带着他到处跑?
天下之大,偏偏沈幼漓连一个安身之所,带在身边,也只是打扰他安息。
她对不起丕儿,她不配做他的阿娘……
战争的阴云消散,眼前夜色静谧,却好像伸出了一只巨手,攥住她的肺腑,缓缓收紧,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磨碎。
人生从未有如此大的无力感,沈幼漓就地靠坐在车壁,疲倦地将脸埋住,眼眶空空,泪已经干了。
从头到尾,对于洛明瑢的死讯,她都没有什么反应。
若说有,也是恨他,不让她去抱住她的孩子,她拢起的手臂空空荡荡,填满了遗憾。
憾恨太深,才让她对自己责怪更深。
若非釉儿还在旁侧,为了消解这份窒息的难受,她既要跃下马车,让车轮碾断脖子,才不会再痛苦。
凤还恩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后脑,轻声说:“暂且莫想这事,来日你彻底安定下来,为你盗皇陵也好,我无论如何都会将他带回你身边。”
说罢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神策军护送着马车一路行至黑夜,在驿馆歇脚。
凤还恩将母女二人安置在行馆一楼,为防马匹吵嚷,马匹都拉到了墙外去。
吹熄了烛火,他就安守在屋中,暂得一时安静。
沈幼漓这一路过得浑浑噩噩,云里雾里,连沐身都是凤还恩寻了侍女将她按在浴桶中。
她做事也变得有些一惊一乍,余光不时会忽然跑过孩子的身影,令沈幼漓忽地站起来,转头去寻孩子,却什么都寻不到,而后怔忪半日。
就连唤釉儿,也总会习惯带上“丕儿”的名字。
想冬日往炭盆里浇上一瓢冷水,“滋啦”一声,变成焦黑,湿漉漉的炭骸,刺骨的寒冷再次侵入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