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时间的法则冰冷无情,奔流不息。
最终,她只能以指尖最后一次描摹母亲眉间那道曾无数次为她蹙起、又无数次为她舒展的弧度。
然后,轻轻覆上那冰冷的青铜面具。
帷帐外,报更的钟声恰在此时沉沉响起,宣告着一个时辰的终结。
她对着母亲的身影,深深拜了三拜。
起身时,宽大的袖摆拂过灵床玉沿,带起一阵微不可闻却清脆入心的玉振之声。
殿外,薛乘风不知什么时候赶到的,和汤易儒一左一右,门神似的守着。
世安公主心中感到触动,口舌却僵硬,一时说不出话来。
显然,薛乘风与汤易儒亦寻不到恰当的言辞慰藉,只得干涩地劝道:“时辰不早了,明日小敛事重,回去歇息吧。”
世安公主点点头,几乎是被薛乘风搀扶着,步履虚浮地登上了马车。
……
当四十五响沉重的丧钟声撕裂洛阳长空,所有人都明白,驾崩的若非新帝,便是那位退居幕后的太上皇。
焕游笙的禁足令早已解除,她却仿佛习惯了这份沉寂,依旧深居简出。
身边除了形影不离的赤佩,还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婢女清心。
钟声敲响的刹那,她的目光立刻投向清心。
得到对方一个极轻微的颔首确认后,焕游笙紧绷的肩线才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随即低声吩咐:“赤佩,去问问情况。”
“是。”
……
次日小敛,三日后大敛。
依《礼记》古制,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
停灵期间,祭堂肃立,汤易儒率宗室身着斩衰孝服,百姓禁婚嫁宴乐,宫门城阙悬垂长长黄布,百官皆着素服。
七日后,早朝之上,焕游笙与慕容遥联名递上奏章,请求归隐。
汤易儒象征性地挽留一番,虽对二人突如其来的辞意深感困惑,但在其坚决恳请下,最终准奏。
散朝后,焕游笙与几位同僚简短寒暄,便随世安公主一道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驶入公主府,府邸的气韵已悄然蜕变。
昔日那份属于少女的张扬明艳沉淀下来,化作更为庄重雅致的底色。
朱漆廊柱色泽古朴厚重,庭院布局疏朗开阔。
春日新植的几丛翠竹挺拔峭立,枝叶在微风中摩挲出沙沙清响。
厅堂内陈设的古玩字画,不再追求奇巧,然而几缕鲜活的生机仍在角落顽强绽放:
一群毛色各异的狸奴毫无拘束地在廊下追逐嬉闹,或是在铺着锦垫的窗台上慵懒晒着冬日暖阳;
庭院深处,那株见证过无数府中岁月的铁骨红梅依旧虬劲苍然,枝头梅花烈烈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