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李静和不知道,李游这个看似无父无母,身份毫无异常的幼童,实际上是高逊故意为之。
李游被下了药,失忆。他父母都在高逊手中。
前十几年,他忠心耿耿,什么都不知道的跟在祝无执身边。
高逊都没料到,祝无执成长太快了,性子薄情桀骜。他感受到危机,怕所有的事败露,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可他怎么都唤醒不了蛊虫。经周折后,得知巨大的情绪波动,有几率慢慢唤醒蛊虫。
深思熟虑下,他改变了计划。他决定放弃国公府,借祝无执对皇室和周王两家的仇恨,肃清政敌,重回汴京权力中心。
于是高逊以为女复仇为由,与周士元和王崇联手,构陷国公府。
家族覆灭,最疼爱他的祖母被逼死,高逊本以为祝无执体内的蛊虫会因此唤醒。
但没有。
直到温幸妤的出现。
他趁祝无执在同州,联系到李游,以其父母兄弟为要挟,命其听令。
后来每次温幸妤逃跑,都是李游故意放纵的结果。
祝无执体内蛊虫慢慢苏醒。
高逊本一直在等机会,直到这次叛乱,蛊毒之差最后一次刺激,即可彻底苏醒。
届时祝无执会沦为毫无神智的傀儡,由他驱使,整个天下为他囊中之物。
故而李游推温幸妤下水。
可能是大半辈子都顺顺当当,高逊太过自负,出了沈为开这个岔子。
一步错,步步错。为了权力,害死了亲人,害死了爱人,算来算去,却落得一场空。
深宫纵横的殿宇飞檐,在雪夜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远处,仁明殿方向透来的几星暖色灯火,微弱得如同幻觉,在风雪中明灭不定,遥不可及。
祝无执走了很久。
雪渐渐在他发顶和肩头,积了薄薄一层。
怪不得所谓的“疯病”会有嗜血杀意,怪不得克制“疯病”的药中有一味是人血。
根本没有什么疯病,是亲人给他下的蛊。
他心底微哂,又万分悲哀。
以为对他好的祖母,结果是促成这一切的元凶。祖母对他的疼爱,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以为恨他、不爱他的母亲,却用命给他留下生机。
爱变成了恨,恨变成了爱。
可这一切,现在得知还有意义吗?他唯独能做的,是把高逊这个罪魁祸首凌迟处死。
走到仁明殿外,看着殿内暖黄的烛火,站了一会,又转身离去。
走到拱垂殿,值夜的内侍看祝无执眉睫结霜,淋了一身雪,赶忙拿来了帕子和暖茶。
祝无执挥手让他们退下,去了后殿浴池。
把自己泡热水里,才觉得僵冷有所缓解。
沐浴更衣后,他命人拿来了酒。
曹公有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过去,祝无执认为吃酒误事,也看不起以酒解忧之人,觉得那是无能之举。
如今他忧思难解,内心迷惘痛苦,竟也起了以酒解忧之心。
案头青瓷酒盏映着烛光,显出浅浅澄澈之影。
他略略垂目,望着盏中琼浆,缓缓倾盏入喉。
夜已深沉,酒已数巡,然他目光依旧清明,不见一丝浑浊迷离。
烛光映照之下,眉目冷峻,微挑的眼角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