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屋子噤若寒蝉。
一刻后,府衙残破,昔日奢华煊赫的高府,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惨叫声由远及近,迅速逼近正堂。
高逊的心腹将领们,有的面如死灰瘫软在地,有的则像无头苍蝇般试图组织抵抗。
他的家眷们瑟缩在角落里,哭泣不止。
不多时,大门被劈开。
雪花裹着刺骨的寒风,和浓烈的血腥气涌入。
高逊坐在主位上,纹丝不动。
风雪呼啸,清冷雪光中,祝无执踏血泊而入,墨氅无尘,神色淡漠。
他睨着座上老者,似笑非笑:“外祖父,倏尔经年,心安否?”
*
高家败得很快。
王禀率轻骑出城,追亡逐北。沿运河、驰道清剿逃窜残部,绝其死灰复燃之机。
祝无执着急寻温幸妤,并没有和高逊“叙旧”,而是直接命人以槛车囚广陵王及高氏百人,即日押解汴京,诏告天下其罪,听候发落。
他亲自审问了舅舅高彦和,花了些手段,撬开对方的嘴,得知温幸妤白日就跟沈为开暗中离开扬州。
祝无执浓睫微垂,慢条斯理擦拭指上血迹。
他很庆幸温幸妤没受伤出事。
但同时,他不免怀疑,沈为开将她带离城外,她是否自愿跟随,且准备趁机逃离他的身侧。甚至是……如另一封信上所言,准备伏杀他。
一想到那两封信,祝无执心底就控制不住的翻涌起一股戾气。
昨日晚上,汴京皇城司送来密信。
言顺藤摸瓜,于尚衣局捉到个形迹可疑的宫女。
严刑拷打下,宫女招认,温幸妤曾经暗中请求她,在衣裙里缝制过个不明显的夹层。
皇城司按照宫女交代的,在这宫女城外的父母家中,搜到了温幸妤的一对耳坠。
除了密信外,皇城司还把耳坠和宫女签字画押的罪状一道送来。
祝无执细细看了那耳坠。
确实是温幸妤曾经戴过的,而且是他从库房亲自挑来送给她的。
他还记得,当时他问温幸妤为什么不戴,她说那天在亭子醉酒后,就不见了。
当时并未多想,觉得可能是掉荷塘里了。
如今看来……
鉴于温幸妤数次费尽心思逃跑,祝无执对她本就有所怀疑。
皇城司查出这样的结果,他对温幸妤的信任,从七分减少到了五分。
而剩下五分……端看温幸妤会不会真的如信上所言,设伏杀他。
昨夜祝无执看完信后,气血翻涌,时隔数月后,再次犯了旧疾。
这病症,自从他寻回温幸妤,就再不曾犯过。
而仅仅因为疑心温幸妤背叛他,便犯了病,且比之前都要严重。
今日清晨,余症未消,但战事在即,他不得不吃烈药压制,强撑着指挥战事。
晌午后,他压制不住杀意,不顾阻拦亲上战场,杀了许多叛军。
温热的鲜血流淌过五指,飞溅上脸颊,他手指都因频繁的杀戮而控制不住轻颤。
坐在马上,望着残肢断臂的场景,那翻腾的杀意被奇异地压制住,甚至缓解了浑身的碎骨锥心之痛。
这是祝无执头一回,犯病时没有控制住自己,动手杀了那样多的人。
当他平静下来看着自己的崩裂的虎口,和那一掌心的鲜血,竟然有一丝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