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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回 朱楼宴罢(第1页)

正月里那一场喧闹了半个多月的上元灯火,堪堪才撤下没几日,扬州府江都县这地面上,瞧着倒还是一派泼天的富贵风光。

城里城外,那条从天上来似的大运河,依旧是舳舻千里,南来北往的漕船、商船、画舫,依旧挤得跟一锅下了锅的饺子,挨挨挤挤,那密密匝匝的桅杆子立在水面上,倒映着天光水色,瞧着比城外的林子还要茂盛几分。

可这话又说回来,瞧着是花团锦簇,里头的瓤子却早换了。但凡是在这运河码头上寻活路、刨食吃的人,哪个心里头不跟明镜似的?

往年这辰光,日头刚从东山头探出个脸儿,这码头上就该是人声鼎沸,车拉马拽,好一派喧闹光景。

尤其是云家那几十艘漆着“云”字朱红大旗的福船一靠岸,那才叫真个热闹!

上百号赤着膀子的力巴,肩上搭着条浸透了汗水的布巾,嘴里头此起彼伏地唱着号子,一袋袋拿油布包得风雨不透的雪白官盐,就跟流水似的从船舱里抬将出来。

那场面,真个是龙腾虎跃,瞧着就让人心里头敞亮。

可如今,日头都升到三竿子高了,一群扛活的汉子居然稀稀拉拉地蹲在码头的一角,个个蔫头耷脑,跟那霜打的茄子一般。

只眼巴巴地瞅着河面,盼着能从哪儿钻出艘眼生的野船来,好歹挣上几文钱,给家里那张着嘴的婆娘和娃儿换一升糙米下锅。

河上倒也不是没船,可来的,都是些走了好些年岁、熟门熟路的老客。

人家的货,还没离了瓜洲,城里头的牙行便早早派了人去迎,价钱、脚夫,都说得死死的。

船一拢岸,自有那牙行说着的自家脚夫上去卸货,旁人便是挤破了头,也休想摸着那包袱的边儿。

几十号盼得眼珠子发绿的汉子,日头底下干巴巴地等了半日,也只等来几艘运些杭绸苏布、针头线脑的小乌篷。

为着抢那三五个包袱的活计,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下,嘴里头夹枪带棒地骂上几句,也是常有的事。

“直娘贼的牙行!真真是狗眼看人低,半点汤水也不肯漏给咱们!”一个黑炭似的壮汉,把嘴里嚼得没了味的草根狠狠啐在地上,瓮声瓮气地骂道,“这都第八日了,还没个生分些的大船靠岸。再这么下去,家里那婆娘孩子,怕是真要拿灶灰拌水当饭吃了。”

他身边一个干瘦的老力巴,正拿个破了口子的瓷碗,一下一下刮着自个儿胳膊上混着汗渍的泥垢,那泥垢积得厚了,刮下来竟能搓成个小丸。

听了王牛的骂,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搭腔道:“后生,你便少说两句罢。云家那棵大树都教官府给一斧子砍了,咱们这些靠着荫凉活命的蚂蚱,眼下还能蹦跶蹦跶,便是天大的福分。如今能有口稀粥喝,便算是天尊老爷开眼,积了八辈子德了。”

老力巴这话一出口,四下里便是一片唉声叹气。

这年头,肯给足工钱的主家本就不多,似云家那般待下人宽厚,平日里工钱给得足,逢年过节还有酒肉赏钱的主家,打着灯笼也难找。

如今云家一倒,他们这些人的好日子,便也跟着一并到头了。

正各自愁苦间,河面上远远地又驶来一艘乌篷船。

众人眼睛猛地一亮,脖子伸得跟那等食的鸭子似的,都往河面上瞧。

可瞧清了船头上挂的旗号,方才那点子希冀又都化作了失望,一个个又垂头丧气地蹲了回去。

那船不大,漆色陈旧,瞧着是运些不值钱的土布杂货的,船上顶多也就十来个包袱,哪里够这几十号饿狼分的。

这厢码头上人心惶惶,愁云惨淡,好似天都要塌下来一般;那厢城东头新街上最气派的一品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三楼的“观澜阁”雅间内,一桌酒席早已摆开。

松江府四鳃鲈,不用重料,只拿老鸡老鸭吊出的清汤细细地煨着,盛在汝窑的天青盘子里,连盘子都是拿滚水烫过的,热气腾腾地端上来,那鱼肉嫩得好似豆腐,入口即化,只余一线鲜甜在舌尖。

淮安府的软兜长鱼,挑那笔杆子粗细的活鳝,去了骨,用新酿的葱椒美酒连煎带塌,出锅时油光锃亮,香气扑鼻,闻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还有那金陵城里最出名的桂花盐水鸭,皮白肉嫩,肥而不腻,据说是拿秘制的卤子浸了三天三夜才做成的。

各色山珍海味,就跟不要钱似的,由那穿着干净短衫的伙计流水般往上端。

可席上的几位,却都有些食不知味,只拿一双筷子在盘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

坐了主位的,是个面皮白净,身子微微发福的中年汉子。

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暗花云纹湖绸襕衫,腰间松松地束着一根碧玉带,右手大拇指上,套着个水头极足的翡翠扳指。

此人姓孟,单名一个玖字,乃是山西商帮在扬州地界行走的管事,专做那拿粮食去九边换盐引,再转手卖与各路内商的营生。

云家那一千道盐引,往年倒有小一半是从他手里过的。

“钱掌柜,”孟玖端起一只填漆小酒杯,满脸堆着笑,对着下首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说道“您老是这江都地面上的老人了,可要给小弟指条明路。如今这光景,这手里的引子,真是不知该如何处置。”

这白胡子老翁,是江都县里头排得上号的水商,名叫钱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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