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觉得荒谬无比,但也知道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此时城中大乱,他应该先躲,只要等这丧仪结束——
他身形一顿,踉跄半步,缓缓倒下。
一把沾着鱼鳞的菜刀,砍下了他高昂的头颅。
一切平息得比预想更快。
入夜下起了雨,雨水洗去血迹。
亲卫护送燕昭进了皇城,远远地,她望见那道瘦小的明黄身影。
燕祯只身站在宣政殿外,满脸潮湿,不知是雨还是泪。
他一双黑眸被洗得透亮,倒映着提剑走近的身影。
一阶、一阶,燕昭缓步迈上,停在燕祯面前,低头看他。
只几日他就瘦了一圈,衬得那双眼睛更大,里头盈满了畏惧、歉疚,和失而复得的难以置信。
燕昭定定望着他,心中叹气。
虽非亲缘,但多年下来,打从心底,她认这个弟弟。
阿祯比亲缘更亲近。
燕昭闭了下眼睛,抬起手,燕祯剧烈地抖了一下。
燕昭只是擦掉了他脸颊一行泪。
而后微撤半步,亲卫上前,将人押下。
雨声都安静了,她只身迈进正殿。
正殿潮冷,没有掌灯。大殿深处,安静庞大的黑影里,空的龙椅与她对望。
谋算数月走到这里,她本以为自己会澎湃,或感慨,但都没有。
心中宁静,她想起的反而是自己很小的时候。
起初,她和所有人一样,以为自己会玩乐一生,永远做个骄蛮的小公主。
直到有一天,燕飞鸿瞒着所有人,偷偷把她领到宣政殿来,放在面前这龙椅上,问她喜不喜欢。
燕昭慢慢抬起手,抚上椅背雕刻的五爪盘龙,试图回忆燕飞鸿*当时的模样。
年轻,意气,神采飞扬。
她一度厌恶对镜,是因为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她和年轻时的父亲很像。
可一路走到现在,再回想,原谅当然算不上,但好像,恨也不再那么强烈了。
若说起来,她觉得更像是理解。
理解他的无能为力,理解他的深重苦痛,但也永远不会和他做一样的选择。
燕昭放心手,再次回忆当年。
当年,幼小的她在宽大龙椅上不安地扭动,说不怎么喜欢,又冷又硬,还高,脚够不到地面。
点评一通后她又问,父皇,我可以坐吗?
她至今仍记得,当时燕飞鸿说——
阿昭,只要你想。
燕昭无声笑了笑,收剑归鞘,转身,坐下-
景平三年,幼帝被废,长公主即位,改元昌宁。
期间极为顺利,摄政多年铁腕强权,无人疑其女子身份,只叹“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