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一阵惊呼,马蹄踏地错乱,是随行见剑拔弩张,拦着邓勿怜怕她发作。虞白一下提起了心,却没听见进一步喧哗,反倒听得马缰一振,有谁策马离开了。
片刻,常乐的声音急急响起:
“殿下,庆康郡主调头回去了!要派人把她追回来吗?”
“不用管她。”
燕昭声音始终平静,“接着往前赶路,去过夜的地方。邓勿怜会回来的。”
常乐应了声“是”,马车很快又动了。见燕昭还在摩挲拈过胡饼的手,虞白学着她之前的样子,取来帕子蘸茶水给她擦拭。
“庆康郡主一定会回来吗?”
他声音放轻,“殿下这么了解她?”
“也不全靠了解。过关文书都在我这,她想回也回不去。”
虞白一阵哑口。抬眸看她神情,却没见有笑意。
再回想方才的对话,燕昭对答如流处变不惊,显然是早就对邓勿怜的举动有所预料。
她总是这样。从细微之处探得全貌,得知片甲便可推出全局。他能想到的,她必然也已经、甚至更早就想明白了。
怪不得这几日来,虽然她表面不显,甚至语笑晏晏,眼底却总带着股沉重,仿佛独自待在阴云底下。
只是这些事上,她总是不表露,总以轻松粉饰。
他无法想象她心中是何感受。
那日在承香殿只听她寥寥几句,就能窥见她曾经圆满幸福又热烈的童年,然而直接毁掉那一切的是她的母亲,甚至连那些美好本身,都是构建于欺瞒与仇恨之上的假象。
虞白伸手抱住她,试图分走一些沉重。
但一下抱得太紧了,燕昭被勒得咳了声,扒拉开他的手,“怎么今天又变奔放了?”
虞白一低头,发现不知何时又跨坐在了她身上,顿时脸颊发烫。但一想到帮她疏解心情的打算,就忍着羞赧没动。
“我想你了。已经有四五个时辰没抱了。”
“昨晚就抱着睡的,起床到现在也才四五个时辰。”
燕昭眯着眼睛打量他,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但她问:“晚膳想吃什么?”
虞白两手环抱着她,轻声报菜名。
整日赶路,直到天色黑透才住进客栈,打的也是商队名义。这里离京还不远,但住宿饮食里已经带了些西北风情。
用膳时虞白忙着端茶倒水服侍,格外殷勤,梳洗更衣过后又赶忙往榻上去,想起到些暖床的作用。
却发现燕昭已经在躺着了,身上温度比他还高,被衾暖得火热,他一进去,反而变凉了。
“怎么不开心?”燕昭觉察到他蜷成一团,想了想问,“晚饭没吃饱?”
虞白抱着她手臂小幅度摇头,“没有……没有不开心。”
就是觉得他有点没用。
找不到解毒之法,甚至连毒物种类都暂时无从辨别。想在别的事上帮她一些,结果服侍用饭反倒拖慢了她的进度,温暖的床铺也被他带得冷了。
燕昭垂眸看了他一会。
“给你个任务,”她递去一物,“举着这个。”
虞白接过,轻飘飘的,展开,是张舆图。和燕昭手里的并在一起,一个详尽得可见山脉走向却无字,一个标注出了城镇地名但不够详细,对照着看,恰到好处。
“这几天我有时在想,母妃一笔一划刻下这舆图,会不会是特意留给我的线索,等着我有一日发现,顺着找过去。”
燕昭自言自语般说着,说完,又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下。
想来大概是她多虑了。若真存了救赎女儿之心,大可以在她与先帝共用点心时拦着。
但当时母妃只说——
多吃点,若不够,再叫小厨房做。
刻下舆图这个行为,大抵是某种部族信仰吧,毕竟连刀具、金饰上的花纹,都是家乡山脉河流的一部分。母妃背井离乡以身作饵,蛰伏十数年亲手投毒,信仰之狂热可见一斑。
燕昭沉默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