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虞白慢慢踱步。
墙壁满缀华美挂毯,他却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思,一心琢磨着方才听到的、之前记下的。
先帝即位时二十有五,其后十年初次发作头痛,又四年,神智失常愈渐疯癫。
三十五,三十九……比燕昭要晚上许多。
到明年二月,她才二十一岁。
为何时间不同?
是她太累吗……
可先帝未必轻松。
理国事、征西域,他要顾及的事不会比燕昭少。且若真是因劳累而更早发作,那燕昭也该比先帝更严重才对。
可据她与书云、以及吴前辈三人所述,她的头痛断断续续,也有五、六年不止了。
甚至……
若他没记错,七年前,他初和燕昭相识时,就常常听她抱怨说太累、睡不好、头疼。
才有那个戏称定情信物的香囊。
比起先帝同期,她的症状显然要轻许多。
可思绪至此就又停了。他能知道的太少了,往前一辈已不太可考,同辈那两位亲王又去得太早。往后一辈,幼帝年少还看不出什么,除此之外再无皇亲。
太妃居住的西苑瞧着也不算空荡,先帝怎就没有其他皇嗣了?燕昭说曾有位婕妤诞下皇子却早早夭折,又有位才人怀孕五月胎弱小产,此后多年再无子息,直到后来的张皇后。
虞白越想越苦恼,甚至有些烦躁。没有其它病患,也没有可以参考的医书病案。脉象诊不出,病灶探不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病?
天底下……
他呼吸蓦地一顿。
脑海迸发出一个猜想,那猜想过于险、过于大,以至他整个人都有些虚浮。闲踱的脚步一下踉跄,他随手抓了个什么想稳住身体,但紧接着听见“哧”地一声,瞬间失衡,摔了个四仰八叉。
燕昭听见动静快步出来,先看见的是仰倒在地上的人。刚要笑他,却发现他神情不对,顺着视线望过去,才见墙上挂毯被扯开一角,破破烂烂地耷拉下来。
“这有什么,不怪你。回头再叫人补……”
她安抚地说着走过去,声音忽又顿住。站在和虞白相似视角,燕昭才意识到他脸上的凝重不是怕被责罚。
而是……
她沉默片刻,抬高手臂,一把撕下整块挂毯。
纤维断裂的灰尘瞬间炸开,在光线里无声汹涌。
尘埃之后,墙上刻着的轰然展现眼前。
粗细深浅不一,蜿蜒曲折错落。
这回甚至不用对上眼神,她就知道虞白看出眼熟。
她更熟悉,甚至就在她书案上,时常得见。
“是那刀上的花纹……”
“西域舆图。”-
倏忽冬至。
十月初落了场雨,雨丝飘着飘着,掺进了冰凉雪粒。
虞白望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拢紧披风加快几步躲进廊下,一边抖掉身上的潮寒,一边问书房门外的侍卫:
“殿下还没从朝上回来吗?”
今日书房外只有一人守着,其余人不知去了哪。外院隐约嘈杂,应是在忙什么差事。
“许是有事耽搁了,殿下近日忙。”侍卫也打量天色,随后安抚:“公子不必担心,随车备了伞的。”
虞白点点头,接着看见有侍女提着食盒过来。闻着是杏仁酪和柑橘花草茶,初冬用着暖身温补,大约膳房也估摸着燕昭该回府了,提前奉了茶点过来。
“给我吧。”他伸手接过,推门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