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的时间倒也很快。
上午虞白勤勤恳恳“练”绣工,燕昭看他认真不忍戳破,由他假装生疏。
下午幼帝功课从内廷送来,他丢下针线篮立马接过。
起初兴致勃勃,满脸认真郑重之色,小半个时辰后,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暗淡了。
一份课业批阅了半日,将近入夜虞白终于交差,而后什么话也没说,绕到燕昭身后给她捏肩。
燕昭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疲惫、感慨和钦佩,似乎在说……
“原来你过的是这种日子”。
看他心虚这个乐趣也慢慢消退。
一是因为他看过的话本似乎用尽了,庙会那段她都听过三遍了。
二是因为燕昭试图用“偶遇高敏”这事引他紧张,却被反问“高敏人在长陵,殿下未曾出府,如何遇见”。
好不容易才把他糊弄住。感觉再逗下去,她都要露馅了。
只是如何为他家平反,仍未找到完全之法。
为这事她频频离开寝室与亲信探讨,再一回来,却见他手里捧着个东西递到面前,香囊已经绣好了。
“不是很精致,殿下不要失望……等以后,我再送你更好的,还有……还有别的礼物。”
燕昭听见这暗藏深意的话,视线从香囊上十分刻意的针脚挪开,看了眼他强忍心虚假装乖巧的表情。
养伤这几日他不曾回过寻梅阁,不知道他所谓“别的礼物”,已经被她揣在怀里了。
不过说起这个,倒让燕昭想起另一件。
“徐宏进重罪逃狱,已经伏诛,所有家产抄没充公。这事是我督办,所以有一部分到了我手里,我打算都给你。从前他对你多有苛待,这算一点补偿吧。”
她轻摸了摸虞白头顶,“我给你另辟了间屋子做私库,改日带你去逛逛。以后,你的钱袋再也不会瘪了。”
虞白头上的伤肿基本好了,被揉了不觉得痛,只跟着轻轻晃,听完了,他微微蹙眉:
“可是,徐宏进做了很多坏事,拿他的钱……这好吗?”
“他的罪他自己赎,黄金无辜。”
燕昭说得坦然,虞白顿时觉得她有道理。
他只知道徐宏进经年积累十分富裕,不知具体如何,不过隐约记得燕昭方才用的词是“逛”私库。
虽然暂时想不到手里有了钱能做什么,但还是陷入了突然富裕的恍惚,忍不住感慨:“真是人之将死……已死,其……用处大。”
燕昭皱眉:“你就是这样批阅阿祯功课的?要不还是……”
虞白赶忙阻拦。几日下来他已经找到法门,从第一天的苦恼,到现在不太苦恼了。
他相信再坚持几天,批阅功课这事就会变得很轻松。
“我知道原话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是说那天……”
他把被掳走那日,扒了徐宏进的外袍点着火,又踩着他递出窗户去的事讲了一遍。回来之后只顾着心虚,都还没来得及讲那天的细节。
“用处很大吧?”
虞白讲完又追问,燕昭被问得有些哑口。
面前他眼眸晶亮,像是在期待她的表扬,仿佛那天受伤被绑、命悬一线的人不是他一般。
燕昭按捺着心底翻涌的情绪,正想顺着他说些夸奖的话,却突然灵光一闪,猛然想到了什么,说了句“稍等”就起身朝外走,可袖口接着又被拽住。
“殿下,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燕昭顺着力道回身。
少年跪坐在榻沿,揪着她袖角仰脸挽留。一双黑瞳沁了水般湿亮,又澄澈,想法直白到透明,一眼就能看懂。
“我知道。”
她迈回榻边,卡着他下颌让他直起身,离自己更近,近到呼吸几乎交融。
“我很快就回来。你就在这里,给我……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