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这次来,与上回又有不同。
自从做下与过往分割的决定后,在燕昭面前他再没什么可顾虑,说话做事都格外放纵。
之前总想着有朝一日会坦诚相告,担心会损害她心目中少年竹马的形象,虞白再怎么也竭力收敛着。
两次醉酒暴露本性,事后他也担忧了好久。
现在好了,往后不用担心了。
而且现在,这种无所顾忌的感觉,他喜欢得有些上瘾。
越想越雀跃,甚至有点坐不住了。虞白望向窗外,夜还早,山谷里吹着温热晚风。
想了想,他换了身薄些的夏装,趿了双木屐出门。
有温泉在,行宫里地气暖热,时间都仿佛过得更快。外头还能见到些粉白春花,这里便已满目浓绿,只有偶尔几丛蔷薇碎红。
沿着小径走着走着,他视线被两旁的茂盛彻底吸引。
草丛里星星点点的小黄花,是清热解毒的蒲公草,还有新生的苍耳子,嫩绿的小刺尚且柔软。夏枯草开出淡淡蓝紫,细碎花瓣聚成小穗举着,虞白蹲在道旁辨认着野草间的药植,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现在……还不够好。
还有一件事挂心。
得找个机会,和燕昭提一提“学医”的事。
他一手环着双膝,一手轻抚着面前一朵蒲公草,下巴抵着膝盖,认真思考起来。
直到觉得山风冷了,才发现夜已深,赶忙起身回去。
走出几步,又踩着木屐啪嗒啪嗒回来,从错落满地的小花里,摘下了他觉得开得最好的一朵-
观察、试探、约见、谈判,燕昭结结实实忙了大半个晚上,外加次日一整天。
中间休息的那几个时辰,回到住处,房里的人和烛火都睡着了,只有一朵小黄花在等她。
甚至没有枕头。
她直觉那朵小花原本是被放在枕上,只不过枕头被送花人霸进怀里,花和她都只能空空平躺。
无声叹气后,燕昭把枕头从他手中抢出来,又把他空了的手拉到自己腰上。
紧赶慢赶,次日黄昏时,总算把此番来长陵的谋求初步定下。
回房更衣时还能看见夕阳,朝山顶温泉走时就已天黑了。走在静谧的山道上,燕昭听着木屐敲打石阶的规律轻响,在心底设想着稍后可能见到的种种情形。
来的有些晚了,不知他会不会等得无聊。
会不会等得不耐烦,自己先回了?
……应该不会。瞧他都憋闷成什么样了。
会不会又提前把点心茶水都吃光了……不对。
行宫的侍女不会送了酒来吧。
醉酒下水可不好。想到这她有些担心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到山顶绕过屏风。
还没看清,就先听见氤氲热雾里的轻唤,
“姐姐……我等你好久了。”
趴在池沿的人从手臂间抬起了脸,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声音透着委屈:“你快来……”
燕昭站在原地恍惚了下,过了片刻才迈开脚步。
水上白雾升腾,他也被浸得潮湿柔软,像雾气凝出了人形。
黑发被他尽数挽在脑后,只有几缕松落下来,打湿了贴在颈侧,水珠顺着发尾滚落,滑过锁骨滑过胸口,汇入水流。
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它物。
她在池边蹲身,一垂眸,绯红在水中若隐若现,落花流水般的风景。
“……你喝酒了?”
对上她意外又带着点戏谑的打量,少年摇了摇头,眼神清明又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