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年胆小怕事、好欺负又爱哭的表象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品性,她真的了解吗。
他看起来那么脆弱,一只手就可以轻易掌控,但实际上呢。
好像,又完全不是这样。
比起从她指间肆意逃窜的溪水,她觉得他更像莫测的海浪。看似浪花绵软如白雪,但谁知道底下裹挟着怎样的沉浮。
她好像从来都不了解他,也根本没有掌控他。
一如那个无序的梦。
沉默太久,还跪着的青年忍不住开口了,“殿下是打算……”
“车队走到哪了?”
她问得突然,裴卓明怔了下,垂眸估算。
“应该……就快到淮西了。若是去信要他们提速的话……”
“不用。”燕昭抬了下手,“你先下去吧。”
正堂彻底安静下来。
门外,火烧过的刺鼻烟味还在,扰得呼吸都烦躁。门内,座上人垂着眼睛一言不发,掌中仍攥着那枚镇纸。
她挺喜欢这块镇纸。
虽然冷硬硌手,但不像水流那么难以把握。握住了就是握住了,不会再逃开,不会失控。
但她还是觉得不满。
镇纸没有反应,永远冰凉冷硬。
再用力也不会讨饶,松开了,也不会粘人地追她的手。
很不满。
这种不满一直持续到深夜,安静中燕昭倚坐在床头,全无睡意。
眼前是模糊的黑暗。
她看着,脑海想起的却是梦里那双眼睛。
柳叶一样纤细可怜的眼眸,被泪水打得湿透,眼圈红红地失神地望着她。
半晌,她轻轻“啧”了声,决定避开这片黑暗。
可视线一垂,她恍惚又看见那张脸。
湿漉漉的,蹭满不知泪水还是什么。
很……餍足。
还舔嘴唇。
用膳都没见他吃得这么开心。
燕昭又“啧”了声,重重闭了下眼睛,一下躺回枕头上。
枕头。
就又想起那张脸,想起他难耐地埋进枕头,呜咽声被织物堵得细碎。泪水很响,她甚至听不清他声线颤颤到底在祈求什么,只记得那一小截脖颈在她眼前发抖,沁了汗,白得晶莹。
……荒谬,她想。
平时哪见过他这副样子?
在她面前他只会拒绝,那截脖颈只会冷冰冰地梗着转向一旁,想把他的脸掰回来都要挣扎好几下。
很不满。
但又真的……很迷人。
昏暗中,她清醒地睁着眼睛,感受着那股躁意一点点攀升。
事情至此,她已经不那么为徐文斌一案而生气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政局也是,没什么好气急败坏的。这处出了纰漏别处弥补,今日差了一步改日另算,实在不行,邠邑多山匪,徐文斌还可以壮烈牺牲。
烦躁似乎已经换了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