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吵醒他,桑满没敢看太久,她起身,看了看他背部的绷带。吴医生技术很好,缠得紧紧的,肌肉都看不见,只能隐约看些轮廓,像个木乃伊。
这个比喻让她忍不住笑起来。
这几分钟里,她好像思考了许多东西,又好像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想,光顾着看男朋友了。
最后,桑满走到阳台,拨通刚存下的那个电话。
“您好,哪位?”
接电话的并非祝昌,而是道陌生男声。温润守礼的音色,如山间淙淙溪水,听上去就令人感到舒适。
对方应该是祝昌的秘书。
“您好。是祝昌祝总的手机吗?”
“是。”
既然已下定决心寻求外公帮助,桑满没有遮掩,直言:“麻烦您代我向祝总传达,就说桑满想找他,希望他有时间能给我回个电话。”
“稍等片刻。”那头公式化地回答,“祝总正在开会,我去请示他的意见。”
桑满刚想说不用她可以等,那头已没了动静,但电话仍旧保持畅通。
她只得耐心等待。
没过几分钟,电话再度被接起,是一道年迈的男声。他呼吸很慢,仔细听,能听出埋藏在镇定下的愉悦信号:“是小满吗?”
若是熟悉祝昌的人定会惊讶,这位驰骋商场多年的董事长,鲜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刻。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刹那,桑满就知道对面是祝昌本人。
他喊她小满,好亲切的称呼。
鼻头发酸,眼泪夺目而出。
她不是个称职的外孙女。这些年都强撑着没联系这位仅剩的亲人,知道他有定时往卡里打钱,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面子和倔强,还有藏得很深的恼怒。是他先说和妈妈断绝关系的,妈妈同意了,他却要在苍兰死后强行带走她的尸体。
尽管祝昌有心弥补,桑满还是怨的。他似乎也明白这点,除了定时打钱,没对桑满进行过任何干涉。
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和这位外公联系,到头来,她还是要依靠祝昌来解决事情。
归根结底,是她能力不足。
桑满低下头,语含愧疚:“对不起,一直没联系您。”
“小满,不要这么说。”祝昌连忙回。那点与人谈判的杀伐果断全无,此时此刻,他不过是个绞尽脑汁和孙女找话题的普通老人,“是我当时做得不对,害你和你妈妈……”
提到祝苍兰,两人皆是沉默。
彼时他倔,又看重面子,女儿为了个穷小子三番两次和他闹,不听他的劝告,一怒之下他把她赶出了家,同时禁止妻子和女儿私下往来。
那时祝昌正值壮年,事业一帆风顺,在公司说一不二,把上位者的态度带到家里。女儿刚走他就后悔了,但拉不下脸,知道妻子有在偷偷接济她,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终日忙于事业,无暇顾及叛逆的女儿,再得到消息,便是她的死讯,妻子也大病一场。
悔恨会伴随他的终身,眼下,这句迟来的道歉,真该接受的人却再也听不到。
祝昌闭上眼,长叹:“罢了……你找我,是为了谢家那小子?”
桑满微怔:“您知道?”
“你什么事我不知道。”祝昌自然而然接话,末了,意识到这句话透露的信息,他自己给自己找补,语露尴尬,“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找对象这种终身大事,我就你一个孙女,还是要帮着把把关。”
索性瞒不住,祝昌也不藏了。他的确有一直在关注桑满的动向,他不会干涉她的决定,但桑满要是被恶人哄骗,他不介意耍点小手段,令她看清那人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