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阁内,芮伊舞罢今晚的曲子,回到房中,落座在梳妆镜前。她抬手将鬓边的钗环取下,刚置于桌上,手边顿感一凉,不知何时,桌上忽然多出一个金胎珊瑚桃式盒。
她伸手轻启盒盖,一件宝物静卧其中——玉玲珑。
“青儿,你先下去。”芮伊侧首对身后的侍女吩咐道。青儿应声退下,室内一时静谧,只有木梳划过发丝的沙沙声响。
“林公子忽然造访,也不提前告知芮伊一声。我倒忘了,这般自由来去,好像是公子的老习惯了。”芮伊并未回头,只是对着镜中的虚空轻声细语。
话音甫落,珠帘微动,一道身影悄然走出,正是林骞。
“芮伊冰雪聪明,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能送出玉玲珑这般珍品的,想来只有林公子这样的贵人了。”镜中,她眼波流转,落在林骞眼中。
“你喜欢吗?”
芮伊伸手拈起那玉玲珑。它形如一朵盛开的莲花,中央玉心随着摇摆轻微震动,外层的薄玉也随之轻碰,发出清越空灵的脆响。
她纤纤玉手抚摸着宝物:“东西是好东西,但可惜,送错了人。”视线又重回镜中的林骞,嘴角带起一丝嘲弄,“玉玲珑向来有冰心玉魄的美誉,芮伊只是一介舞姬,担待不起。”
林骞的目光与她在镜中相触,声音轻柔:“在我心里,你就如玉玲珑一般。”
芮伊垂下眼眸,避开他的视线,将宝物轻放回盒内,再抬眼,已是平日的妖媚和疏离:“林公子这一回倒是换了路数,往日光是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如今也学着旁人来送芮伊东西了。”
林骞笑道:“要搏你的芳心,光靠口舌岂非痴人说梦?”
芮伊脸上的笑意更深:“公子和别的客人不一样,他们想要的是芮伊,可你每次前来,好像总是别有所图。芮伊不够聪明,不知此番,公子又是为何而来?难道是为上次库房的事?若如此,该芮伊备下厚礼酬谢林公子才是。”
“你们的公子,已经去了柔然。”林骞突兀道。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反让芮伊眼中掠过一丝警觉,开口嘲讽道:“林公子的消息,当真灵通。”
林骞默然片刻,忽然开口:“跟我走吧。”
房内霎时一寂。半晌,才听得一句笑音响起:“走出紫英阁,还是永安巷?”
林骞抬眸回望,迎上镜中那抹挑逗的笑影,他却面色不改:“跟我离开京城,远走高飞。”
芮伊敛起最后一点笑意,声音转冷:“林公子,早在十年前,我就对天发誓,此生此世,再不会跟随任何人。”
“阿揽延呢?”林骞追问道。
“他?”芮伊的眼眸暗沉下去,透出几分倦怠,“他不过是我在无聊的日子里,寻到的一条尚可喘息的活路。”
“跟我走,你会得到一条更好的路。”林骞的语气坚定。
“更好?”芮伊挑眉。
“对,”林骞直视着她,“我会给你自由。”
“自由?”芮伊嗤笑出声,语带讥诮,“天地如网罗,哪里会有自由?林公子这话,当真幽默。”她语气转寒,“你以为栖身逍遥居就是自由?若非你有个权倾朝野的哥哥在背后支持,逍遥居还能逍遥江湖吗?”
此言一出,林骞的眉眼间也落了凉意:“既然你不需要,那便当我说了荒唐梦话吧。”言毕,他转身便走,珠帘晃动,身影没入窗外的夜色。
出了紫英阁大门,林骞未行几步,忽觉袖中似有异物。探手一摸,竟是一张柔然的丝绸手帕,其间还泛着若有似无的玫瑰淡香。帕角绣着一只蝴蝶,蝶翼之下,隐隐约约可见十四个蝇头小字:“柔然于五日后潜入影渠,焚火药库”。
林骞心头猛地一震,霍然回首望向那扇轩窗,窗棂后,一道窈窕身影正静静伫立。他的视线方一触及,那身影便转身不见。
杨柯踏入逍遥居时,林骞正背对着门,站在敞开的窗前,身上还披着外出时的斗篷。看他的样子,也像刚从外面回来。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回过神来:“小柯,你怎么来了?”
杨柯开门见山:“昨日拜托你查的药方,结果如何?”她昨日向公孙瑶要来了皇帝的药方,特意送到逍遥居,所求的,则是对皇帝最后生命的预判。
林骞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再无半分平日的玩笑神色:“方中加了大剂量的附子,辅以朱砂、天雄,附子乃大热大毒之品,强行提振阳气,却是割肉补疮;朱砂久服,必损心脉神智,天雄更是剧毒之物,即便以最好的参茸吊着性命,强撑……也不过半年。”
杨柯脸色骤然惨白,她虽未明言药方主人,但想必林骞也早已猜出一二。她下意识去探他神色,林骞却反而笑道:“小柯,你与其担心我的感受,不如去关心关心二哥。我早早离开了皇宫,与里面的人感情已经淡薄。二哥和我不同,他始终身处其中,先是孔阳陷害他谋逆,如今父皇此举,无异于在他心上又剜了一刀。”
听到宇文泰的名字,杨柯的眼神瞬间暗淡,沉默地垂下了眼帘。
林骞捕捉到她神情的异样,疑惑地挑眉:“你们……闹别扭了?”
杨柯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林骞更困惑了:“这算什么?吵了又和好?还是……没吵明白?”
“我们分开了。”杨柯轻声道。
“分开?!”林骞惊愕地睁大了眼,脱口而出,“难道是因为伯喻那小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