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阳嘴角弯起,赞许地看向魏长明:“原来如此,既然太医嘱咐,夫君又这么用心,我岂有不听的道理?”
说完,便仰头将药一饮而尽。
眨眼一夜过去。
铅灰的云层沉沉地坠下来,密不透风,看得叫人喘不过气。城墙的脸,被雨水打湿后,灰色砖缝里渗出深黑的水痕,像凝住的死血。
杨柯收到公主府的邀约时,屋外雨势正烈。她忙完手头事,匆匆披上蓑衣,驱马出宫。
雨鞭抽打着朱雀大街的青石板,马蹄踏碎了地上的水洼。
行至官道岔口,突然传来木轮碾过碎石的闷响。十二名玄甲侍卫推着五辆覆盖着油毡的板车从巷口拐出,板车上紧实地压着黑漆漆的木箱。
杨柯脸色微变,收紧缰绳,放缓马速,对着领头的将领道:“翔宇,这大雨天的,殿下的物件急着出城?”
翔宇抬手一挥,示意马车停下:“杨大人,卑职奉命行事。”板车尚未停稳,雨水渗进了油毡之间的缝隙,打湿了车面,木箱忽然滑落了下去,裂开的柏木板里银光迸溅,露出数枚三棱箭镞。
“赶快清理!”一声令下,几名侍卫赶紧收束裂开的木箱,靴尖抵住滚落的箭镞,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杨柯的马腹。
杨柯的视线落到泥水中的银光上:“可否告诉我,这里面是什么?”
翔宇冷声拱手道:“是殿下猎场要用的箭矢。”说完,按着剑柄上前半步,玄铁护腕压住木箱裂缝,和几名侍卫一同将木箱抬回了板车上。
“杨大人,卑职先行一步。”说完,翔宇领着一行人继续前行。
杨柯坐在马上,凝视着他们的背影,心里逐渐生疑:这分明是用在战场上的破甲锥,为何翔宇要欺骗她说是宇文泰猎场的箭矢呢?
“杨大人来了!”杨柯刚从马上下来,公主府门前的小厮已经撑着油纸伞迎了上来。
“大人,殿下正在厅里等着您呢。”
杨柯点头道:“抱歉,来迟了些。”
小厮对着她笑了笑,转身拎起门上的鎏金圆环敲了敲,朱漆府门应声打开,两名侍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大人仔细凉气侵了身子。”左侧侍女接过杨柯身上滴水的斗篷,右侧的已捧来缠丝暖炉。
“客气了,快去见殿下吧。”杨柯接过暖炉,跟着侍女穿过垂花门,雨幕被留在了影壁之后。
进入正厅,织金软帘被一双素手挑起,“阿柯来得好迟,我罚你喝三杯高昌蒲桃酒!”
杨柯拱手作揖:“殿下恕罪,路上湿滑,走得慢了些。”
孔阳笑睨了她一眼:“是吗?难道不是碰见了什么熟人?”
杨柯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孔阳接着道:“昨日泰儿新得了匹大食宝马,漂亮得很。你从朱雀门过来时,就没瞧见羲王府的车驾停在附近?”
杨柯勉强牵起一个微笑:“卑职恭喜羲王了。不过,路上雨大,视野不好,宝马确实没瞧见。”
孔阳追问道:“这等喜事,他竟没告诉你?”
杨柯摇摇头,垂下眼帘:“殿下说笑了,羲王府中珍宝无数,得了一匹好马,为何要同我这个内廷女官来报备?”
孔阳凤眉一挑:“哟,看来是闹别扭了。”
杨柯拢了拢微湿的衣袖,苦笑道:“殿下真爱拿臣打趣。”
孔阳斜靠在青玉案上,笑容带着洞悉和了然:“你们两个啊,也算是对欢喜冤家。从前便听公孙讲过,你是个性情中人。泰儿呢,待人一向不错,他做错了什么,竟惹得你要跟他置气?”
杨柯的声音疏离:“正如公主所说,羲王殿下为人厚道,当然不会对卑职有什么不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