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
晋恼恨得想要将裴无忌千刀万剐!
随他而来的冯府死士更顾不得许多,趁势困兽犹斗,想要搏一搏。
冯晋恶狠狠相拼时,自然留意不到一旁一双柔柔双眸含着泪水看着他。
就算冯晋看见,怕也是认不得了。
当初冯晋与惠娘私通时,惠娘虽已过三十,可也是个丰腴美人儿。
可而今,惠娘却变得很憔悴。不仅仅因又过去了几年痴长了年岁,还因惠娘被那桩亲手犯下的恶事所扰,日日不得安宁,夜夜合不上上眼。
和冯晋沾沾自喜不同,惠娘良心难安。
受此折磨,惠娘老得也快。
她样子看上去憔悴、愁苦,也生出了一根根的白头发。因为这样的缘故,她宁死也不会再见冯晋。因为她其实也知晓冯晋的刻薄,知晓他的无情,她怕看到年岁比自己小很多情郎眼里的嫌弃。
既如此,她宁可自己在冯晋心里留下一个成熟美貌样子。
她很爱冯晋。
当初两人相好时,冯晋像只凶猛的恶犬,邪恶而生猛,让她不觉心醉神迷。
于是她甘犯重罪,与冯晋共赴无间。
可萧圭真死了,她却发痴一样浑身发抖,整个都呆住了。
杀人不用见血,惠娘却似能嗅到自己十根手指头上血腥味儿。而她虽拼命搓洗,指头上的血腥味却似久久未散。
在她近乎崩溃时,冯晋却强势将她搂入怀中,用帕子擦去她指头上水珠子。
冯晋一点也不怕,他脸蛋红扑扑的,是欢喜,是兴奋,总归不是怕。
他放肆哈哈大笑,哄惠娘时嗓音倒是低了下来,只说道:“惠娘,你怕什么?你是个非凡女子,这计划你想得多缜密,多悄无声息。你这样女子,才配是我同谋。你与我一块儿犯下这桩案子,有着同样秘密,以后无论我有多少女人,你总归是不同的。”
她总归是不同的?
那时惠娘鬼使神差,抚摸了冯晋脸颊一下。
她已被恶鬼蛊惑,万劫不复。
可而今,惠娘好似被泼了一盆凉水,一下子便醒了。
方才她也瞧得很清楚,冯晋以为薛娘子是自己,赶着要杀人。
冯晋,他是要杀人灭口啊!
被强行带回京城,惠娘惧怕被用刑,却想着为了冯晋能不能熬一熬——
而冯晋呢,居然要杀了她。
惠娘蓦然扑哧一笑,泪水却禁不住流出来。
这可真是太好笑了。
她真的非常非常可笑。
忽而间,惠娘想起从前老师跟她说的话。
惠娘师从徐医女,徐医女品德很高尚,将医女这个职业瞧得很崇高,认为是很神圣东西。惠娘也很尊敬自己老师,心里很佩服她。
虽很佩服,惠娘却做不到和徐医女一样。
说到底,做医女也不过是份职业。惠娘没什么很高尚想法,她觉得这份职业跟其他职业一样,无非用以谋生,换得三餐食宿。她觉得病人通常很无聊,有时候还会有很讨厌讲不通道理的病人。
她甚至也奇怪,徐医女为何对行医有如此热情。
那些心思不够高尚,惠娘也不会宣之于口。
直到后来有一日,徐医女不眠不休半月生生累病,惠娘赶去照顾时,终于忍不住说了真心话:“老师何须如此?我大约就只知晓顾惜自己,自私得紧。”
徐医女那时生着病,看着惠娘,倒也没说什么大道理。
她握着惠娘手,说道:“惠娘,人生在世,总是需要一个锚点的。就像舟在江水上飘荡,总是需锚住一个固定之物,才能生根。譬如我寄心于医道,于是我便得到了一种安宁和快乐。哪怕身躯日衰,也会坚强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