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无忌目下无尘,十分自负,哪怕你极尽讨好,裴无忌也只当理所应当。比起裴无忌,裴玄应却显单纯得多。
后来裴玄应也质问过裴无忌,问钟叔那样说,可是裴无忌意思?
裴无忌那时却漫不经心,一脸不耐烦,说道:“我当我这般无聊?”
然后他又转过身,一张俊美凌厉面孔盯上裴玄应,说道:“但容家确实并不怎么好,不如,你还是舍了吧,免得以后十分烦恼。”
裴无忌有些迟疑,但还是这样说,说得理所当然。
裴玄应心里却很冷。
裴无忌说的是容家,而不是容兰。大兄目下无尘,是看不见容兰这个实实在在的人,他眼里只有门第。容家虽是地方豪强,但与裴家一比确属末流。于是,裴无忌便有些瞧不上。
大约会觉得若真处在一道,容家那些亲眷不大上得台面,平素节日里往来会折了面子。
故裴无忌劝他不如舍了容兰,免得十分烦恼。
裴无忌这样的人,眼睛里是瞧不着活生生的人。
那时他心里冷笑,裴无忌这样自矜身份,以裴氏为荣,这么个极在意门户之别的一个人,以后会娶怎样妻子?本来灵昌公主倒是符合,可大兄偏生又说什么没有男女之情。
其实裴家族人都这
样,就好似姑母,当初一心嫁天家博前程。姑母念着大兄亲事,也只有灵昌才合其心意。
容兰是个很美好的女娘,唯一不好,就是她没有很高贵的出身。
若当真成亲,裴家没办法从这段姻缘中品出利益的滋味。
然而他到底还是和容兰争吵,各自面目可憎,彼此露出嫌恶之色。
而他也说不出的,失望。
再后来,就是容兰的死。
裴玄应收紧了自己手指头,头皮被自己扯得生疼。
这时他身边长随阿川进来,瞧着这副光景,顿也吓了一跳。
他结结巴巴:“二公子不必这般为难自己,我,我替你煎药。”
裴玄应只冷冷道:“滚!”
便是这声滚,也听不出什么怒意,只有一片空无死寂。
大夏京城,沈偃略闲了闲,便被裴无忌请去了鹿鸣阁。
裴无忌今日着常服,确也少了几分招摇,不过鬓间倒是多了一朵芍药花。他本来容色极盛,被花朵儿一衬,越发耀眼。
裴无忌确实生得好看。
沈偃瞧在了眼里,却隐隐有些古怪。
他也说不上哪里古怪,这搁大夏,男子簪花也不稀奇,且裴无忌虽然收敛但绝不是个介意打扮的人。
沈偃想了想,琢磨了会儿,想大约是因为裴无忌从前虽然簪花但并不多偏爱芍药。倒是阿凝喜欢芍药花。薛凝是个年轻漂亮女孩儿,近日里她验尸过后,总是将自己手掌洗得干干净净,再簪一朵漂亮芍药。
如今正是芍药花开时候。
裴无忌:“从前沈家要给你说亲,说薛娘子这个郡君,我觉得沈家对你不上心,如今看来不上心是真的,但薛娘子却还是,还是很好。”
他问:“但你并不喜欢她的,并不是男女之情那样喜欢是不是?一个女娘人再好,若无男女之情喜爱,也必不能将就的,是不是?”
裴无忌这样一说,惹得沈偃直勾勾的看着他,仿佛对自己老友生出极大的好奇。
薛凝说沈偃心思很敏锐,能察觉一些细腻微末之处,这当然也没有多错。
不过这么几句话,加上裴无忌鬓边一朵芍药花,沈偃忽而就脑补完全部的剧本。
裴无忌大义凛然,张口说那个女孩子不好,打着为朋友好旗号,将好好婚事搅黄。
一转头,他自己却起了心思,喜欢那个女孩子。
这样不清不白,哪怕裴无忌张口说之后才起了心,也是说不清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沈偃自个儿承认他对薛凝并无心思。
如此一来,裴少君方才会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