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娇俏少女已化作腐臭白骨。
入了冬,天气也善变。下午天晴了一会儿,入夜却又开始落雪。
夜愈深,雪却越发下得精神,越下越大。
法觉寺早掩了寺门,却被人强行拍开。
郦婴将要就寝时,邓珠却闯了起来。
邓珠摘了斗笠,披风上还有些雪珠,被室内炭火一烤,也湿润化在衣上。
眼前的昌平侯夫人看着也有些狼狈。
郦婴当然也知晓是什么缘故,眉头轻轻一皱,心里其实不耐烦应付的,不过也不愿意将不耐烦露在脸上,最后说道:“宽儿之事,你也心宽些,不要太为难自己。”
邓珠反而将不耐露在自己脸上,急促说道:“侯爷何必假惺惺——”
她一向温婉柔顺,心里再怨也不会失了和气,可如今邓珠却显得没那么顺。
邓珠轻轻说道:“侯爷,宽儿虽出了事,可你不就脱了罪?等案子审结,你岂不是能脱了身?你不要把自己欢喜掩起来——”
“你现在很是高兴,是不是?”
郦婴高不高兴倒看不出来,但邓珠很明显不高兴。
郦婴自然很不痛快。
有了儿子,母亲和妻子心里关注重点就换了一个人,他亦不是最要紧。
情分都是处出来的,他在外征战,郦宽却是在京中长大,长于妇人之手,全无男子杀伐果决。
郦婴口里却说道:“宽儿毕竟是我亲骨肉,纵然本侯得享清白,心下也自有遗憾。”
邓珠嗤笑了一声。
她目光逡巡,扫过了郦婴居所,轻轻说道:“上次来,不忍细看。咱们夫妻虽诸多龃龉,貌合神离,可第一次来,见你幽居于此,我也好似忘却你的不好,有些心疼你。”
“我会想着,你这样的猛虎,居然困在这个小小地方。”
“如今细细一看,这里果然很小,局促得不得了。侯爷呆在这样地方,一定很辛苦。”
邓珠这样说着可怜郦婴的话,可话语里却听不出什么真情。
倒好似有几分讥讽。
这样图穷见匕,郦婴也直言不讳:“五年光景,邓娘你也只看过我一次。”
他对邓珠的情意十分寡淡,邓珠对他同情其实亦是浅薄如水。
但上次见面,两人彼此间尚自客气礼貌。
不过如今却是撕破了脸。
邓珠:“侯爷想离开这地儿,怕是想疯了吧。这么个方寸之地,那样小的院子,天井到了正午才有一丝阳光。你处心积虑,费尽心思,攒了这个局,只盼要脱身。”
“你不想身负污名,前程尽毁,一辈子呆在这个地方。你是水鬼投胎,非要抓个替身。上次见我,你还疑是我对付了陈薇,可怜我还以为你对薇儿有什么情分,还想替她报仇,原来不是这样子。”
“你那时喃喃自语,说旁人不会信,因为我已有了儿子,又与郦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有事,我也没什么尊荣体面。更何况我是个弱女子,挥舞不动你那黄金锏。你觉得这个故事讲出来,不那么容易取信于人。我这个昌平侯夫人有些贤惠名声,名声好也有些用处,旁人不会信我这个贤惠人是杀人凶犯。”
“满京城都知我是个被夫所辱,被其他女娘欺到眼前的可怜正室。你权衡利弊,虽不
喜我,也只好作罢。”
“若你不是杀陈薇凶手,总要寻个凶手,且将那凶手定了罪,你才好从法华寺脱身。”
“你不能拿我讲故事,于是你盯上了宽儿。”
“虎毒还不食子,你却要利用自己儿子脱身!你当真丧心病狂!”
邓珠恨不得把什么都撕碎。
比起邓珠急切,郦婴倒是平静许多。
郦婴淡淡说道:“邓娘,你又在臆想些有的没的了。五年前你也这样,怀着身孕,整日里胡思乱想,还将自己闷出了病。如今受了打击,这病又犯了?”
邓珠宛如疯妇,与之相较,郦婴面色倒是平静了许多。
邓珠看起来确实像是疯了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