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的小孩子没心没肺,一脸天真地问,就像是头小奶狗似的绕着萧无咎转圈圈。
萧无咎有时候嫌这小子烦,有时候觉得他这样也不错,那些血海深仇由他和景愈来背负就够了。
景家也只留下景愈与景忌叔侄两个了。
远远地,萧无咎就看到了独自坐在亭子里的青衣女冠,清瘦的背影分外孤独。
似乎听到了后方的脚步声,尉迟锦转了转轮椅的轮子,调转方向朝萧无咎看来,浅浅一笑。
苍老的脸上不见疲惫,反而精神极好,那是一种放下过去的豁达。
「阿咎,坐。」
「你义父还是没来?」
她说着不禁摇了摇头。
别人说萧宪是老狐狸,在她看,萧宪就是个死脑筋。
「义父去定远侯府了。」萧无咎道。
过去这十九年,萧宪从来不曾踏足青莲观,便是为了避嫌。
人言可畏,他不能让尉迟锦背上「外室」的名头。
「文素,沏茶。」尉迟锦又道。
亭子外待命的灰衣老妪拎着个红泥小炉过来,把水壶往炉子上一放。
萧无咎进亭坐下,打发了文素,自己亲自给母亲沏茶。
他一边沏茶,一边嘴上也没闲着,从他昨日因为顾湛与谢云展告密被召进宫说起,说到四皇子逼宫,说到白侧妃下跪……一直说到他求皇上赐仪宾府。
小团子景忌搬了把小凳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听着,听得津津有味,只觉得九表叔什么都好,就是口才太差,这么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被他说得干巴巴的,甚是无趣。
尉迟锦浅啜了一口儿子刚沏好的碧螺春,唇角不由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轻嘲。
老生常谈地说起旧事:「先帝膝下本共有八个皇子,先帝因为宠爱常贵妃,太子两废两立,导致皇子们勾心斗角,才会有二十年前的『坤月之乱』,近三成的朝臣或多或少地牵涉于夺嫡之中,皇子们要么死,要么残,要么被圈禁。」
「唯有今上因为被过继给顾策,置身事外。」
「有了『坤月之乱』的教训,今上就算再觉太子平庸,也不敢再轻言废太子,免得朝堂人心浮动。」
萧无咎面无表情地接口道:「皇上虽无意废太子,却一向更疼爱四皇子,不然,也不会让四皇子起了不臣之心。」
相比太子,四皇子无论文武皆是一众皇子中的翘楚,如果是嫡长子,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所以,顾策也不会废世子。」尉迟锦缓缓道。
这一点,早在当年她怀上萧无咎时,就知道。
彼时,顾策一方面哄着她说,只要是他们的孩子,是男是女都无妨;另一方面曾在半夜悄悄地抚着她隆起的肚子说——
还是生个姑娘吧。
她知道他的心思,他怕王府兄弟内斗。
也正是因为此,当年,她自昏迷中苏醒后,从不曾勉强这孩子回镇南王府。
若是顾湛惊才绝艳,堪为世子也就罢了。
可顾湛无才无德,心胸狭隘,根本没有容人之量,他肯定容不下阿咎,镇南王府注定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阿咎还小,她又何苦为了区区的爵位把儿子往龙潭虎穴送,让他被困于王府的一亩三分田,坏了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