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张贺抽出长刀用以作拐,趁着这混乱的空档挣扎着往远处跑去。
他虽不擅决策,但如果他不知何时该为自己争取极会,便根本不能在三年内于北衙站稳脚跟。
雨还在下,张贺什么都看不清,只得摸黑往前跑。不多时,身后马蹄声起,他扭头一看,果见袁华又追了上来。
他心底暗骂一声,想要故技重施,这次却被袁华轻易扭过,眨眼间便奔至张贺身前,他手中的长刀一挑,穿过铁甲,正中张贺左肩。
张贺被这一刀带翻仰倒,作拐的刀深嵌进泥土里,尽管他不想发出任何痛呼来引起敌人的愉悦,尽管他咬紧牙关。
「……爷爷的。」张贺倒抽一口气,察觉到鲜血擦着身体流下。
袁华见他还想起身,干脆翻身下马,一脚猛踢在他面上,欣赏着他狼狈地从缓坡向下栽滚,一头栽进雨幕中的麦秆群里。
没了长刀支撑,张贺彻底站不起身,他尽量蜷缩着身子,以防雨水太快的渗进里衣,否则今夜他就算躲过袁华的追击,也熬不过这要人命的冷风。
他抹一把脸,匍匐着缓慢地向前移动,但他的铠甲太沉,肩膀还挨了一刀,尽管再小心翼翼,却还是发出不小声响。
敌人闻声而至,戏谑地看着狼狈的他,笑道:「张大人?」
张贺不动了,却也没有抬头看来人,只说:「袁华,你如今又成叶帘堂手下的乖狗儿了?」
「是啊,否则依张大人所见,我如今该怎样?」袁华哼笑一声,端平了长刀,道:「咱们也算做了几年兄弟,你难道觉得我会因着你当初背刺我那一刀,躺在床榻上痛哭流涕一辈子?」
张贺稍稍抬眼,紧盯着对着他的刀尖,说:「我只是没想到你还能在张晖身边低声下气整整三年,如今却又临阵倒戈……哈,看来你做奴还真是得心应手?」
「临阵倒戈?」袁华摇了摇头,「不,我只是顺应新主罢了。」
闻言,张贺表情微变,「你什么意思?」
「叶大人占据南沙这么些天,镇南军早已属于叶氏。」袁华笑出声,刀尖向前伸了伸,「怎么,看来阆京虽是锦玉贵地,可车马消息却不大灵通,嗯?」
张贺眸光微沉,「……我当初真该一刀杀了你。」
「啊,是啊。」袁华点着头,「您那时确实应该一刀扎我心口,而不是左腿。」说罢,他笑起来,在暴雨中将刀尖朝下,刀柄提高,「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今日轮到我了。」
雨水顺着利刃滴下,张贺不甘心交代在这,努力侧过身子,令刀尖错过要害,只削到他的手臂。
痛楚席卷全身,他忍住绻缩的冲动,唇齿间发出怒吼,「那又如何,至少我比你强!我靠着自己的本事做到了阆京北衙,而你就算在人膝底下跪一辈子都只是个小小副官!」
「你比我强?」袁华笑出声,「那为何如今趴在地上的是你,提刀掌控他人命运的却是我?」
「净使些下三滥的招数!」张贺吼道:「有种同爷爷我正大光明比试一场。」
闻言,袁华叹息道:「下三滥?若你是指这场夜袭,那这和你当初行径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毕竟,你这官职不过是靠骗出来的。怎么,在阆京多待了几年,还真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骗?」张贺抓着麻秆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怒道:「你说我骗?」
「难道不是。」袁华呵笑起来,刀尖却直直往前,「骗我骑了那匹被你扎坏蹄子的马,在我落难时说
要帮助我,却在其馀人离去时给了我一刀。」
刀尖越舞越快,落下却始终轻飘飘。张贺慌张躲闪,却仍旧躲不开这细碎又漫长的痛苦。袁华这套刀法很怪,张贺看不明白是哪家刀法,因此细碎的刀伤处总是意想不到。
「断了我一条腿,抢先一天占了我的功劳。」袁华再逼近一步,「你告诉我这不是骗?」
「你以为是我想那样做么?你以为那是我情愿的么?」张贺费力从他刀下躲开,泪水却不由自主流下,他又庆幸今夜大雨,得以让他不再那么难堪,「从头到尾我都不过是他们手中博弈的工具而已!族中长辈们叫我去祠堂听教,说张氏嫡系一脉将要入京,要我抢下功劳,跟随如今那张大将军……我家是没落旁支,要想翻身,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我有得选吗!」
袁华动作微顿,提刀继续向前走,「没得选?错了,你只不过是选择了自己好走的路。那么如今,我也只是选好我愿意走的路而已。」
「袁华,袁兄!」张贺忍痛端出笑脸,「你我兄弟一场,给个机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