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王搁下粥碗,深深叹一口气,从观兵礼那日起,糟心事便一桩一桩往头上添。
承平道的支持,聚宝台的资助……
他总觉得身后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他一步一步推到了眼下这个地步。
铁一般的夏日,他艰难地喘了口气,想起清也先生曾对他说过,「世事如轮,风水常转,英雄能在瞬息之间变成恶徒,恶徒也能翻身登得御座。」
张氏便是个活例子。
三年前,在张枫恰巧班师回朝的那日,皇城起了大火,先帝与太子一同葬身火海,也是自那日起,张氏得登万阶之上,手握大权。
自此,没人敢再提起那场火的起源。毕竟史册之笔,恒由胜者执之。
暝王将小碗举到唇边,羊奶,但已经泛出酸味。他尝了一口便搁下,起身道:「备车,我要去见清也先生。」
*
风声,又是风声。
从高楼坠下的恐惧再度袭来,眼前是六必居的崇楼,冷风擦着叶帘堂的面颊呼啸而过,快要落地时她似乎被什么东西挂了一些,这才没当场咽气。
破碎的呻吟从她口中传出,她想闭上嘴,让这令人羞愧的声音停止,可她不能。
她仰倒在地,被恐惧扼住了每一口呼吸。她没办法转动眼珠,没办法移动身体,可却还残存着半分意识。她还能感到疼痛。
痛楚如同深水将她拉下,流窜在身体的每个部位,排山倒海般地挤压着她。
越来越疼,越来越疼……
——快一点。
她眼前模糊,只是在心底不断祈求。
——快一点,死去吧。
「叮」的一声。
叶帘堂猛地睁开眼,只见榻边的小窗的窗纸微微透着亮,冷汗从鬓边流下。
许元疏放下沏茶的手,有些担忧地看向她苍白的面孔,「抱歉,我吵醒你了吗?」
叶帘堂眨了眨眼,这才想起这是在哪。
许元疏这几年游于各地,四方行医,途径岭原时听闻朱州着了场大火,结果却遇上旧伤复发奄奄一息的叶帘堂,险些吓到晕厥,同丛伏吵了好大一通架才罢休。
叶帘堂呼出一口气,开玩笑道:「怎么每次一见你就做噩梦?」
许元疏抬手放下茶具,不高兴道:「因为每次见我,你都带着很重的伤。」
她轻轻动了动,发觉右手伸不开,便举起手,见指上缠了白纱与钢针,笑道:「有必要裹成这样么?」
提到手,许元疏的语气中便带了些气,「自然有必要。我早便同你讲过右手不能握刀,你嘴上答应的好,转头就忘!」
「这不是看见张喆了么,」叶帘堂抻平嘴角,慢慢说:「杀他我总得用右手吧。」
「行了,便乱动。」许元疏皱了眉,仔细检查着她的右手,「钢针最起码要缚上个半年,这半年内不能拉弓,不能握刀,不用做重活。」
闻言,一直在窗外练剑的王秦岳忽然从窗口探出颗头来,问:「啥?大夫,他还要和我学剑呢,不碍事儿吧?」